宗楚客令下以后,没有人动。
宗楚客盯着身旁的左骁卫将领:“你们在等什么?”
那将领迟疑了一下,“尚书大人,恐怕这样的命令我等不能执行。”
宗楚客眼内都是血红:“杨将军让你们全数听命于我,你们敢反抗!?”
只要左骁卫现在动手,依然可以把大理寺的人全数歼灭。
还不等左骁卫反应,就有一声威严的声音说道:“本将军可从来没有说过要违抗皇命!”
左骁卫们惊喜:“大将军!”
身穿甲胄的杨矩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左骁卫,所谓大将军,谁掌权,听谁的。
而在杨矩的身后,一顶銮驾已经靠近,另外一半的左骁卫,浩浩荡荡围绕着銮驾护送,气势惊人。
大理寺的人一见到銮驾,立即高举着手书,涌向门口,“太后!贤太子的遗书在此!”
銮驾旁边,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人,扬起双手高声道:“太子托梦,果然上天有灵!”
銮驾内,太后颤抖的声音:“拿来…给哀家看看…”
大理寺的人冲在前面,双手捧着手书,递了过去。
其余左骁卫杀气腾腾,杨矩居高临下:“宗楚客,你为何私藏太子留书,还不快招来?”
宗楚客睚眦欲裂,整个人看起来癫了。
忽然,变故生,宗楚客从距离他最近的左骁卫腰间,抽出了刀。
立刻提刀,对着銮驾走了过去。
顿时左骁卫们都惊了,杨矩瞪圆了眼睛:“拦住宗楚客!就地擒拿!”
“大胆宗楚客!竟敢威胁太后娘娘安危…”
…
这一次祭天造成的一系列混乱,直到一个月后才渐渐平息。
听闻宗楚客伏诛后,一直咬死是大理寺的阴谋,可惜那么多双眼睛见证了,太子遗书从他儿子的牌匾后面搜出来,他的话再也不会有人相信。
反倒是,坐实了他为报私怨,屡次泼脏水给大理寺、裴谈的事。
大理寺查案有功,咱们的沈少卿,也收到了御赐的四品官服,正式官拜少卿。
裴谈,官复原职,李守礼亲自向中宗和太后请情,虽然无缘结亲,但裴氏乃端方君子,自然也不想结怨。
于是中宗便让裴寺卿戴罪立功。
二个月后,吐蕃使者入唐,亲自向中宗请婚。中宗当场册封光禄寺卿李守礼,为邠王。其女李奴奴晋封金城公主,数月后嫁于吐蕃赞普。
在这一场战役里,尚书府,大理寺,谁都没赢。赢的都是李唐皇室。
据说太后握着贤太子的遗书,夜夜泣泪,为太子遭受的冤情,中宗下令大理寺彻查遗书上桩桩件件,这一场案情,牵连了半年,才终于审结。
裴谈进宫覆旨,在宫道上,一名举着竹伞的宫女,缓缓走到他面前。
裴谈看着她:“你久等了。“
等了这浩大跨二十年的案情结束。
竹伞下,荆婉儿眼眉宛如太液池温柔,“婉儿知道,只要在这里,终究会等到大人的…“
尾声 大结局
尾声 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长安城外的驿道上,裴谈打量一身布衣朴素的荆婉儿,肩上只背了一个最简单的包袱。
少女脸上苍白却明显有一丝解脱。五年奴身,终于能堂堂正正恢复自由。而且,她要亲自到岭南接回荆氏的亲人。
“大人。”
荆婉儿盈盈一笑,望着裴谈,喉间微动,“多谢大人……还来送婉儿。”
裴谈今日素简的白衣,清淡又泛着一股冷清的温和感,裴谈身上的气质就是如此,脱了官服,谁也认不出他是大理寺卿。
裴谈望着荆婉儿,慢慢自袖中取出了一份明黄丝帛外表的文书,对荆婉儿说道:“这是陛下亲自签发的通关文牒,能让你在大唐境内十道通行无阻。”
荆婉儿双手慢慢接过了这张文牒,沉甸甸的:“多谢大人。”
她已不记得是多少次说这句话。荆婉儿知道这张文牒一定是裴谈替她求来的,中宗还不会单独替她一个小丫头这么开方便之门。
“此去岭南,山穷水恶,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万事小心。保重自己。”耳边响起裴谈温和的叮嘱。
实际上有中宗这张文牒,各城负责接待的官员,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暗中都会照拂一二,也绝对不敢让荆婉儿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事。
可是,终究是个女孩家。孤身上路,让人不放心。
荆婉儿唇边动了动,那一声“多谢大人”又差点出口,生生顿了半晌才勉力一笑:“婉儿不是娇气的女儿,只是赶路而已,这点苦,实在不算什么。大人不必担心。”
比起宫中为奴为婢任人践踏,如今身份自由,又是亲自去接家人回来,和从前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荆婉儿心中的失落与一丝丝苦涩占据胸膛。
裴谈望着她,他能理解荆婉儿的心情,任谁和家人分别数载,天各一方,都会归心似箭。只听他轻声道:“你的家乡是在陇右,接回你爹之后,应当是直接回家乡安住了。”
经历这番风波,荆家人肯定是要远离纷争,偏安一隅度日。荆哲人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入仕了,即便被赦免,出于种种不可明说的原因,中宗也不可能让他再入朝堂。
也就是说,荆婉儿此生应该不会进长安,也不需要再进长安了。
裴谈眸子幽深,也好……这个地方,本来就不适合她这样的姑娘家。
荆婉儿一向对裴谈的话理解的十分清透,此时也能立刻明了他的“话中意”,她喉咙间像是卡住了什么,很想说出什么,总归说不出来。
裴谈又说道:“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能为你做的,一定做到。”
荆婉儿摇摇头,声涩沙哑:“一直以来,大人为婉儿做的,已经够多了。”
一时二人之间陷入沉默,像是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话,似乎本来,都是如此,明明有那么多话语却仿佛都彼此心照不宣化进了心里。
可是,荆婉儿忽然就抬眸,眼中有雾光似的看着裴谈:“大人,婉儿可以……抱您一次吗?”
话音落,少女低下头,耳根显是红了,望不见裴谈眸色陡地漆黑深深望着她。
日日相伴,追随半载,谁却都没办法捅破那层窗户纸。似乎如此亲近,偏又那般疏远。
裴谈上前,轻轻伸手,就把少女圈入了怀中。“婉儿。”
猝然就靠在了男子的身体上,温热气息把荆婉儿僵凉的四肢都裹住了。
她呆滞了一下之后,眼前猝然就蒙上一层潮湿水雾。这一声婉儿,对荆婉儿来说是无数次黑暗里的光一样。曾几何时,只要听见这声呼唤,无论前方什么荆棘,她都要走到他的身边。
只觉今日一别,再不出口,怕是没了机会了。
裴谈手臂拥着少女身躯,他平生从来未抱过一个女孩子,能感受到他胸前的衣襟似乎慢慢被浸湿了。他忍不住轻轻说道:“愿你余生平安喜乐,亲人相伴,再无愁苦。”
从太液池上初见这个女孩起,裴谈就是这么真心希望的。
荆婉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纵然她余生能有平安喜乐,那也是裴谈为她带来的。
裴谈觉得怀中少女紧紧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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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婉儿一定会回来的,回到您身边……不管路再长,再遥远,婉儿都要一步一步走得到。
所以,您要等着婉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