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零食的安斯艾尔显然心情不错,他想着,是不是也应该给塞罗斯一份回礼。之前在小镇上,他刚刚把活老鼠的债给还完,现在又要考虑回礼的问题了。
……活的将军级?巨型老鼠?
安斯艾尔正想着,忽然,他发现拜蒙正在用一种痛心的眼神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大袋零食。
安斯艾尔:“……”
他刚才还说要随便找个借口,这不就有了吗?
是不是想抢他零食?!
不可以!这是塞罗斯送他的!
拜蒙发觉安斯艾尔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后,就觉得大事不好,正以为自己要再挨顿打,没想到这次安斯艾尔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算了。”
白发的魔王叹口气。
“好久不见,老师。”
他依旧如三百多年前与拜蒙初见时一样,高洁而温和。三百年的执政经历为他增添了属于魔王的威严,却不曾磨损其内心的温度。拜蒙一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总喜欢没事找点事的恶魔,可是就算这样,安斯艾尔也总会尽可能给予他宽容。
可能,这就是苏伯比安城会成为怪胎集中地的原因。
但是安斯艾尔的宽容并不是没有底线的,该问的事情,他并不会有半点含糊。
“话说到这里,你也该回答了吧,老师?”他拿出了魔王的神态,夕阳色眼瞳微垂,问道,“三百年前为什么会离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界?”
拜蒙的金色竖瞳稳定不动,正要张口,安斯艾尔直接打断了他。
“不要装傻。”
会挨揍。
拜蒙:“……”
他无奈地放弃了原本糊弄过去的打算,有些事情拜蒙本来没打算说明白,一旦说得太明白,就好像他是什么苦心孤诣殚精竭虑的忠臣一样,就好像他在为魔王安斯艾尔、在为东域尽心竭力一样……徒增尴尬罢了。
“那么,我就先从你的第一个问题回答起吧。”
他笑着说道。
“大约五百年前,三界通道即将关闭,我就往天界安插了一枚棋子。那是一只动物,一只灰色的飞鸟,它代我监视天界的一举一动。”
“这只鸟的寿命只有二百年,通过鸟的眼睛,我见证了天界的愚昧与傲慢。”
“灰鸟寿命有限,鸟死去的那一年,天界遭遇一场惨胜,在与不知名生物进行的那场战争里,归还的天使——只有一位。”
安斯艾尔微微抬眸,他没想到,拜蒙居然知道那件事。
“天界认为入侵者是魔界,或者逃逸的恶魔,但我知道里面或许有蹊跷。那些怪物,是前所未见的生物。”
“更前所未见的还在后头,对那位唯一归来的天使,那位与怪物对抗、掌握着最多情报的天使,天界居然选择将其关押,这可真是……”
大恶魔的声音转轻,却流露出浓郁的嘲讽意味。
“……愚不可及。”
他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扯开一袋薯片,嚼了几片。
“那些出现在天界的怪物令我心生警惕,可是鸟已经死了,通道又关闭,我再也没办法获取天界的信息。而且,当时的东域也乱成一团,其他两域只会冷眼旁观,等待打出一个结果。”
“滚水的锅,终究会把新王推出水面,可是……已经等不起了。”
大恶魔的金色竖瞳眯起,又陡然睁开。
“我要——”
“选王。”
拜蒙的老对手亚斯塔禄也是王师,但他对那个常年处在安逸环境中的老东西嗤之以鼻。辅佐阿斯蒙蒂斯家族的两代魔王,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也只是在安稳的环境之内,而大恶魔拜蒙有着更为宏大的愿望——
他将选中并培养新王,于战火之中!
有罪才可成为魔王,拜蒙在东域寻觅了很久。
他拜访过【怠惰】的炼金术师,对方无意政治,只想隐居;他觐见过【贪婪】的领主,金山银山编织一触即碎的绮丽之梦,做梦的领主只想长睡不醒;他最后将实现投向【愤怒】,对方已经彻底被现状侵蚀,安于做走狗的命运。
放眼望去,偌大东域……
烂得彻底。
拜蒙:“……”
救命!他之前还放话要培养出强大的魔王,气死亚斯塔禄那个老东西,难道他只有自己上了吗?!救命!
拜蒙说着说着,以手掩面。
“还好最后你出现了,你不知道,当你破解了我的密码时,我有多激动……”
安斯艾尔:“……”
并没有,他当时只是想学手艺,谁料到最后竟然学了当魔王的手艺呢!
出于同情心,他给老师扯了张纸擦眼泪。不料大恶魔猛然抬头,眼里一滴泪都没有,对他眨巴眼。
“我装的。”
安斯艾尔:“……”
一拳!
安斯艾尔活动着手腕,冷眼看着拜蒙。
“所以,选定了王之后,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处理怪物的事了吗?那为什么又离开魔界?”
重点是,究竟是怎么离开的,三界通道早已关闭,难道在别的地方,还有不为人知的通道吗?
拜蒙眼中闪过笑意,他的学生向来敏锐。
“当然有,通往人界的通道,你应该也亲眼见过了。”
安斯艾尔一怔,他紧张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顿住了。夕阳色的眼瞳中,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渐渐浮现。
他听得到他自己的声音,正冷静地陈述道。
“第七深渊……大裂缝……”
* * *
今日的卢斯特城依旧屹立于风雪之中,宰相纳贝里士捧着一面魔镜,步履沉稳地走过长廊。他来到长廊尽头的一扇门前,轻轻叩响门扉,然后退半步等待。
房门打开,他缓步走进去,以几乎不会出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身上的语调,恭敬说道。
“王师,陛下致电。”
头发雪白的老者坐在躺椅里,闻言微微睁开眼瞳,恶魔的竖瞳虽因年纪微显浑浊,其中却精光四射。在他身旁,摆放着一座制作考究的三界悬浮模型——
人界与魔界背对,上下衔接拼成一颗圆润的球体,日月是永不聚首的怨偶,祂们驾车,绕着这颗球体运行,区分昼与夜。而在球体之上,诸星穿行的云海中,天界的七重行星天如层层雪顶覆压而上,至上之天位于世界的最高点,也就是雪顶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