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问:“从哪学的笑话?”
桑觉说:“伊芙琳告诉我的。”
“嗯?”
“这是一个关于沙漠的故事。”桑觉缓缓道来,“一个骑着骆驼的旅人在沙漠中遇到了一名祷告下雨的牧师,旅人嘲笑道:‘沙漠不可能下雨’,牧师反驳,有祈祷才有希望,旅人不以为然,继续寻觅沙漠中可能出现的水源。”
“走了三天三夜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绿洲,旅人认为是自己的正确判断致使他们找到了水源,牧师认为是自己的祈祷得到了上帝的馈赠。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被骑在身下的骆驼突然开口:‘你们吵死啦,不渴就先让我喝!’”
桑觉讲故事的音调很有趣,比故事本身有趣。
霍延己问:“然后呢?”
他们刚好经过主城的祷告堂,堂门大敞,门内外都是信徒,他们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神明的恩赦与馈赠——
希望这场灾难早点结束,或直接毁灭。
久违的莉莉安就在人群中,她看起来更单薄了,风吹得她的斗篷高高扬起,却没有像过去一样祈祷,而是睁大眼睛,巡视周围。
祈祷是陷在未知恐惧之中的人们脱离恐惧的唯一途径,尽管只有短暂的时间。
而莉莉安已经脱离了恐惧,回到了属于她的现实。
她不再需要祈祷了。
似乎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她回首看去,远处有两道模糊的、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桑觉。
她眼里染上了一丝哀伤,无意识喃喃道:“您必须回归本位……”
这些日子里,同样的场景在她的梦境里频频出现——
背景就如今天一样的场景,黑沉的天空,灰色的高楼……暗红的血液是世界唯一的点缀,极光都失去了色彩。
桑觉抱着霍延己的尸体,无声哭泣。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失声的寂静之中。
“然后,牧师疑惑地问旅人:‘骆驼怎么会说话?’旅人摇头,他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这时,第三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他说‘我知道骆驼为什么会说话,因为我有精神病,你们、绿洲和骆驼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存在——”
桑觉继续道:“旅人顿时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我还以为我疯了’。”
霍延己说:“结束了?”
“嗯,说完了。”等了会儿,桑觉问,“你怎么不笑?”
“伊芙琳说完后,你笑了吗?”
“……没有。”桑觉顿了顿,“可是我又不喜欢伊芙琳。”
“这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因为伊芙琳说,虽然这个冷笑话不好笑,但喜欢你的人听完一定会给面子的。”
“……我是否喜欢你,你不是能闻出来。”
“现在我不太确定了。”桑觉看着昏暗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你每次选择人类的时候,气息都是爱我的,拿针扎我抛弃我的时候,也是爱我的——
“可那是真的爱吗?”
从前桑觉不需要靠其他方式确认霍延己的喜欢,现在却需要了。
霍延己看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淡淡反问:“你会因为我难过吗?”
“……嗯。”
“那就不是真的爱。”心脏一直像被尖锐的细针持续不断地扎着,伤口几乎已经麻木。霍延己的声线几乎没有波澜:“一个会让你感到难过的伴侣,不会是合适的伴侣。”
“……”桑觉没再说话,脸贴着霍延己的肩,眼神放空地望着后方。
过了会儿,他道:“没关系。”
·
研究院里,众研究员神色凝重地聚在一起。
院长深吸口气,道:“哈洛。”
名为哈洛的研究员道:“我先说结论,经过监测,地表磁场发生了一些我们无法直观描述的变化,且一定与极乐之眼的发散性极光有关——通过二区研究院传来的报告显示,越靠近极乐之眼,磁场失衡越严重,且山谷内一向污染欲望很低的各类龙族忽然开始相互厮杀或攻击安全区,甚至出现了反复坠崖的刻板行为。”
“反复坠崖这一点可理解为自毁行为。”
尤金沉默了会儿,道:“磁场影响了它们的脑电波,所以导致它们出现了这些怪异的行径?”
“但其它污染物除格外躁动并攻击安全区外,并没有出现你说的这种刻板行为。”
希尔修长但粗糙的手指正夹着一支笔,轻敲桌面,忽然提到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根据安娅博士过去的研究表明,与人类电波最为相近的并非灵长类生物,而是新生物,龙族。”
有人问:“这和我们今天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院长沉声道:“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题——据二区传过来的数据显示,城内有十分之一的人类正在出现刻板行为,昨日自杀的居民数量高达四百一十二名,这只是已经发现的。”
他打开一段二区传来的视频录像——
像素极低的昏暗天空下,一个个灰色人影从高楼跌落,几乎每过两分钟就会出现一个。他们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毫不犹豫地倾斜身体,自由坠落,令人毛骨悚然。
院长继续道:“我们城内截止今天刚才,一共出现了十三名具有共同特征的自毁者。”
众人猛得抬头,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联想。
“之前地底传回的录音、以及米莉博士和莉莉安都曾提到过,他们被精神污染了——”希尔深吸口气,缓慢而清晰地说,“或许这并非我们所以为的恐惧带来的影响,而是实实在在的污染,我们正在不知不觉中收到不同程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