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尧阂眸,将疲乏压下,声音都带上颤抖,“我去处理他的事。”
这回率先逃离的人成了他,乔知吟眼睁睁看着他毫无留恋转身,越过人群,他那颗本高仰起的头颅往下垂,高傲不再。
乔知吟再向前一步,难以挽留。
那群看热闹的人还在门外,摄像机闪光灯咔擦不断,这一幕彻底激起她的怒意。
初次累积的极高勇气,她指着那些调笑的嘴脸,用尽全力吼出声。
“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娱乐就那么好玩吗?你们可以冷眼旁观,但你们拍下来要干什么?你们一个个全是他的帮凶!”
可惜无人在意她的话。
他们将富有新闻价值的摄像机收起,彼此开始讨论头条名称,脸上只有对热度与金钱的向往。
继而带着笑转身离去,生怕再耽误一秒会被别家领先。
仅片刻功夫,周围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无助靠在墙上,重心难稳滑至地面,将自己蜷缩起来,头部埋在膝盖内哭泣。
她怎么就没想到,黄志忠没办法直接对苏祁尧下手,但他是最清楚苏祁尧的病情的人,知道怎么做会让他崩溃,于是他抓住他的软肋,在今天彻底公开他的那些黑暗的过往,把他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开。
让一个精神病人亲眼看见他成为精神病人的经过,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对他的打击只会更大,无疑在逼他病得越来越重。
乔知吟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分明这一切都是黄志忠造成的,但他现在却能像个没事人那样,凭一己之力扰乱整个局面。
可苏祁尧又做错了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许久,宾客散去不少,二楼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
她才从望着窗外夜色的失神中拉回来,撑着墙壁站起身,缓步移至楼下寻找苏祁尧。
这边的灯光早就恢复,上百盏灯将每处角落都点缀到明亮,却刺眼到恨不得重新关闭。
乔知吟最先看见张助,他什么都没说,带着他来到苏祁尧身边。
苏祁尧神色无异,合身西装在身,干净到不见灰尘更不见褶皱,更像是生长在光鲜亮丽下的高岭之花。
再次看见他,乔知吟心里只剩下酸。
她心疼得叫他的名字:“苏祁尧……”
男人没应,错开她的对视,态度是反常态的冷漠。
乔知吟还想说些什么,但余光里张助阻止她的动作,轻摇头示意。
她幡然醒悟。
苏祁尧绝对不会希望再次被提及那件事。
不知所措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盖住自己红肿的眼睑,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是不是结束了?”
“是。”苏祁尧回答,没看她。
“好。”乔知吟弯了弯唇,凝注他的侧颜,“那我们要离开了吗?”
“……”
回家的路上悄无人声,连室外的风声引擎声都没法进入车内,在这种环境下最能放大低落的情绪。
乔知吟从兜中摸到随身带着的糖果,握在掌心,犹豫很久最终小心翼翼伸到苏祁尧那边,张开五指。
轻言轻语:“吃糖吗?”
苏祁尧略睁开沉重的眸,目光落至掌心那颗彩色的糖果,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过。
偏偏乔知吟这回也是出奇的倔强,他不表态,她就继续伸着,等到他愿意接过为止。
最后苏祁尧确实妥协接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捞起糖果,握在自己的手里,却没有吃。
还是无言,乔知吟失落撤回手,另一只手覆盖在方才苏祁尧触碰过的地方。
明明车内开着足够的暖气,但他的手还是好凉。
“黄志忠已经落网,事情告一段落,不用再担心会有危险。”前边的张助估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僵化,主动出声打破。
乔知吟回应:“好,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张助接着道,“媒体那边拍到的内容不多,会有人专门处理,这个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
“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联系我。”
乔知吟望着窗外俨然到达颂苑的路,只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嗯”,更多的是叹息。
之前这些事都是苏祁尧告诉她的,什么时候变成是她与张助联络了。
但其实苏祁尧也并非完全不说话,他表面的变化不大,还是会在下车的时候等她,会习惯让她先走。
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瞬间变得陌生了起来。
乔知吟试图关心苏祁尧,可他现在压根不会想听到这些,只用一扇门隔绝两人。
这个夜晚,乔知吟蹲坐在苏祁尧房门外,被难受的心思折磨。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视频,睁眼闭眼都是,连她都这么难受了,更别说苏祁尧的感受。
那可是他血淋淋的过往啊。
实际上,苏祁尧极讨厌那些同情的眼光。
他可以忍受那些过往再一次侵蚀他的神经,但是他无法忍受那些片段直接暴露在乔知吟面前。
手上握着止痛药瓶,整罐的药全然撒落,吃再多都无法阻止剧烈的痛感。
这个时候总是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往往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幻境,多的是本不属于现在的片段。
在被黄志忠控制的那几年,是在肮脏、罪孽、堕落中度过。
那个时候,他十岁出头,在外人眼里还是个坚强的孩子,会努力经营企业挑起大旗,但只有他知道,他早在一场又一场法事、一颗又一颗的药中失去了做一位真正的人的权利。
他确实在精神病院住院过,很多人以为他是被陷害入院。
实际上他是真的需要治疗,那时的他早无法自控,有强烈的应激行为,总有各种想法涌入脑海,折磨他的心智。
喉咙像是被扼住,呼吸愈发困难,浑身止不住颤抖,紧握着的药瓶摔落光滑地面,反弹再落下,重复加快,形成闻风丧胆的动静。
他大口呼吸,绷直身躯,青筋可怖得暴起,痛苦难忍。
“苏祁尧——”
他听见焦灼拍门的声音,以及女声急到抽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不挣扎了,在缝隙中苟延残喘,让上瘾的话语散落在身边。
门直接被推开,没有半点犹豫,乔知吟盯着满地的白色药片,吓到跪瘫在苏祁尧身边,满是汗的手心握住他。
“苏祁尧,你别吓我……”
她是真害怕,也是真的担心他。
苏祁尧眼神空洞麻木,躺在床上,全身身影倒影在光滑洁净大理石天花板,他清楚可见自己的狼狈。
装不了,他闭眸长吐气:“死不了。”
“药,药掉了吗?我去再帮你拿一瓶过来。”她动作特别快,就怕耽误了苏祁尧。
可当刚起身的时候便听见他冷漠的回应:“吃过了。”
举措止住,尴尬站着,收回手也不是,继续放在他手臂也不是。
她接着问:“那你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
“没有。”
“我帮你把地上的药扫干净。”
“不用。”
乔知吟眼泪莫名又掉落,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苏祁尧。
对她冷漠不要紧,可是他别独自承受煎熬。
她知道他有他的坚持与骄傲,可是在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他能好好的。
抿唇调整许久,才能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再次伸手勾住苏祁尧的手,调整泛着沙哑的声音。
商量似的道:“那你要睡觉吗?我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此前都是苏祁尧陪着她,是他挽留她,这时都互换了角色,是何其珍贵的请求。
苏祁尧眼里无光,只有因风飘动的纱帘,以及天花板上两人的影子。
纱帘不知道摇曳了多少下,静到连其摩擦空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苏祁尧不动声色抽回被触碰的手。
同样是商量,却已下定决心。
声音里都是累与不忍:
“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可以想象一下,当被最重要的人撞见了自己最狼狈的时候的感觉,更何况那个人曾经还因此害怕过自己。
这是一个转折点。
啊啊啊啊啊啊这章有5000多字,我好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