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早就站在大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一堆病历、医保卡什么。看见他到了,喊:“大哥!”
许顺和过去,问他:“现在几点了?窗口人多不多?走,先去排队。”小弟赶紧点头。两人先进了医院,到住院窗口排队交钱。快九点了,排队的人不算少。
两人排上队,才顾得上说话。小弟把情况大概说了,然后说:“今天会再检查一次,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爸已经有意识了,但还没办法开口讲话。”
许顺和点点头。
小弟突然有点吞吞吐吐,看着许顺和,欲言又止。等两人快排到了,小弟才终于拉住许顺和,低声叫:“大哥……”
许顺和看他:“怎么了?”
小弟一咬牙,说了:“我昨天跟你打完电话,就跟妈和三哥说了,他们说,让我给你再打电话,不让你来……”
许顺和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早就料到家里人的反应。
小弟眼眶有点红:“妈说,当年把你赶出去,就是真的……断绝关系,不应该再用你的钱……但是,爸这情况……”
许顺和摸摸他头,说:“没事,我都知道。不是没办法,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这时正好轮到他们了,许顺和走到窗口,交了五万。交好了,当场就扣了两万五的ICU费用。许顺和把卡递给小弟,说:“赶紧上去吧。”
小弟愣了:“大哥,你不上去?”
许顺和笑笑:“我在医院外面找个宾馆住几天,接下来什么情况你再跟我说。”
小弟眼眶里泪水在打滚,许顺和说:“赶紧上去,愣着干什么。”
许顺和拎着小行李袋走出市医院,逛了逛。医院旁边多的是宾馆、酒店,他走了几百米,在手机上找了家一天七十的普通小宾馆。
才七十,小宾馆的条件就比较一般,刚打开门,一股烟味、潮味扑面而来。许顺和皱眉,赶紧把唯一的小窗户打开通通风。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张小椅子,一台旧电视,还有一个烧水壶,没了。许顺和打开烧水壶看了看,壶底是积年的水垢,看了令人不适。
他放好小行李袋,在椅子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呆。这才拿出行李袋里的水壶,出发的时候杨家盛给他装满了水,到现在还剩大半壶。他一口气喝了一半,像是终于感到渴了。这时才拿出手机,看看杨家盛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果然有。
两分钟前刚发的,说他已经把店里打扫好了,现在没事干了,问许顺和情况怎么样了。
许顺和滑了滑,在这些消息上方,还是杨家盛那句“想你了,哥”。他看了一眼,就退出消息界面,锁了手机。像吃一颗糖,一次只能舔一口,不敢多吃。
接下来整个白天,小弟只发来一条消息,大概忙得很,只说下午的时候,爸终于转入了普通病房。
许顺和在小宾馆枯坐了一天,只出去吃过午饭和晚饭,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一个五十几块的烧水壶。其余时间都在小宾馆里睡觉,看电视。
杨家盛给他发过几条消息,问他吃饭了吗,问他忙不忙。许顺和回了一次,吃了。剩下的没回。他不知道怎么跟杨家盛解释,他连病房都进不去,家里人不想见他。他拎着行李来到定江市,不过是交了钱,然后在宾馆枯坐而已。
但他能不来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爸还年轻健壮的时候,用扁担一头挑着一筐花生,一头筐里坐着他,下山回家。他在筐里一边吃花生一边笑,爸说,小娃子,你坐好,把花生吃空了你妈要骂。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他们四个兄弟姐妹,在村口高高兴兴等着出外打工的他爸回家,小弟在抱在他手上呢。爸回来了,他们又笑又跳。爸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二妹是布娃娃,三弟是小汽车,小弟是恐龙,只有他是一双新运动鞋。爸偷偷塞给他,悄悄说,你要上中学了,得穿好点。
还记得,他决定不读高中时,三弟哭了,小弟趴在三弟的身上,擦三弟的眼泪。二妹悄悄跟他说,大哥,你去读吧,我很快就能赚钱了。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庭,爸妈赚不了什么大钱,日子紧紧巴巴,但相互扶持还能过得下去。
要不是他难以告人的性向,他的生活本来是风平浪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