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劳瑞斯夫人的脸色因国王的话而变得煞白一片。
她只感觉,心中仿佛有个什么铁块似的重物,这时猛地往下一坠,一时惊慌失措得不行,忙开口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将他给我做个丈夫?难道说您不爱我了吗?难道说你并不想要您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嫁别的男人呀?”
理查德国王听了她这么一长串、都不带中间喘气的质问话,脸上的表情就不禁流露出了一点儿心烦来。
但兴许是看在那个未出世孩子的面上,他还是尽量缓和了心中的不耐烦,按捺着性子,同劳瑞斯夫人讲道理:“你都在乱想什么呀?我正是为了那孩子好,才要你去嫁人的呀,夫人。”
劳瑞斯夫人的泪珠又一次涨满了眼眶。
她哽咽着控诉说:“你都让我去嫁给别人,不愿认这孩子了,又说什么对孩子好呢?”
“因为人人都知道啊,你那个原本的丈夫,早就死去好些时间了。”
国王陛下不紧不慢地同她解释说:“这么一来,这孩子就必然不能被算做是你丈夫的遗腹子了。”
“所以,你若是不赶紧结婚的话,岂不正被人发现……唔,你同旁个不是你丈夫的男人生了一个孩子?这样一来,既带累了你的名声,也会连带着让这孩子将来很难做人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你就不能娶了我吗?我若是嫁给了你,不正好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劳瑞斯夫人哭哭啼啼地说。
“娶你?!”
理查德国王不禁露出一个骇然的表情:“你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想法?真见鬼啊!难不成你已经忘记了?我是已经有妻子了的。”
“可你以前不是说过的吗?她并不是你喜欢的,是那些朝臣们逼你娶的!难道你不能同她分开吗?”
劳瑞斯夫人边说边抽噎着:“她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呢!你还能指望她点儿什么呢?难道我不比她好吗?难道我不比她美吗?难道她比我更能在床上给您带来快乐吗?难道她也会……”
“好啦,别说了!”
理查德国王忙阻止了她滔滔不绝地发泄,极冷静地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王后就是王后,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轻易去动她的。”
等严厉地说完这一句警告后,他又缓和了语气:“而且……亲爱的,你总也要为我多想一想啊。”
“如今,朝局震荡,国事繁多,我本就已经为这些事绞尽脑汁、心烦意乱了,实在不想为你的事再多操一份心。”
“更何况,之前你搞的那个什么慈善玩具店,险些又招来一场暴动,引得百姓们多有怨言。”
“我不想没完没了地责备你,但是,在这种时期,我若是再同你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
“可是,可是他们已经把我的店全砸了呀!”
劳瑞斯夫人有些疯狂地哭喊着:“我的店已经被砸光!砸得稀巴烂了! 我还损失了那么多的金钱,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这样的报复还不够吗?那群贱民到底打算让我怎么办呢!”
“唉,夫人,你为什么总是抓不到重点呢?”理查德国王感叹着,自觉耐心险些又一次被她给磨光了。
最终,他只好近乎直白地说:“这么说吧,夫人,我是绝不会娶你的。”
“你若是实在不愿嫁人,也不怕自己的名声受损,大可这么继续保持单身。等到孩子生下来,我虽然没办法公开承认他,却可以私下里给一些钱,来帮你一起养育。”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
理查德国王干脆又多补充了几句,很温和地劝告着说:“但是……亲爱的,你若是还能有一点点儿慈母心肠,愿意给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不让他从此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头,被人歧视和看不起!那么,你就该听我的。同意嫁给路易斯,之后,我会嘱咐他一番,让他待你好一些。”
劳瑞斯夫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似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失败,心底最深处的王后梦自此彻底破碎成片。
——啊!他是不可能娶我当王后的了。
——哪怕我有了他的孩子,也没用,只因他全然没有娶我的心思!
“人人怕是都要笑话我痴心妄想了。”劳瑞斯夫人很受打击地喃喃说。
她这时候的声音,轻得简直像是在耳语一般了:“朝内朝外的那些人原本是多么喜欢巴结我呀,可之后,知道你不再要我了,他们怕是理都不理我,且各个都能当面给我难堪了……”
理查德国王听她说得这般可怜,便又有些心软:“可我并不会让别人给你难堪的呀,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还随口安慰一句:“只是结个婚而已,咱们以后还是能常常见面的。”
这后半句话……
劳瑞斯夫人是很信的。
因为,她的梦碎只在于不能光明正大地嫁给国王,不能成为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内心深处,却并不怎么担心从此就彻底不能和国王相会了。
这位国王在女色方面一向不讲究,碰到喜欢的女人时,多数时间并不会去在乎对方有没有丈夫。
甚至,倘若有丈夫的话,说不定反而还能多上几分偷情的刺激。
想到这里,劳瑞斯夫人便已经决定答应这桩婚事了。
虽说国王还给了她另一个选择——也可以不结婚,会给钱帮她养孩子。
但她却觉得,这选项实在多余,且百害而无一利。
只因她一个寡居妇人,突然弄了个私生子出来,哪怕人人都知道这是国王的孩子,她的名声也是要被毁掉的!
再有一干嫉妒她的小人们,肯定还会趁机不停地造谣,编出各种故事来,说她同别的男人乱搞,将她本就不好了的名声搅和得更差、更坏!
这么闹到最后的话,以国王薄情寡义、又怕麻烦的性情,说不定真会碍于面子……从今往后,真的再也不来见她了。
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于孩子,一个不被父亲承人的孩子能有什么用呀?
与其如此,还不如听了他的建议,先结个婚。
等把孩子生下来,再去想其它的办法。
但答应归答应。
具体条件还是要谈一谈的。
想到这里,劳瑞斯夫人重新振作起来。
她抹去眼角的泪痕,作出一副无助又可怜的姿态:“虽说我心中只有陛下,且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喜欢上别的男人。”
“可既然陛下您已然开口吩咐,我也只能听从您的意思了。”
“但只求您,看在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请别让我那么随随便便地就嫁了人。”
理查德国王陛下虽时不时会装傻,可在某些事情却又是极端精明的。
而且,由于他的日常工作其实便是等着人来上门要好处(爵位、金钱、官职)。
因此,他对别人提要求时的口吻和神态是非常熟悉的,一见劳瑞斯夫人这样说话……
他立刻知道:“哎呀,这是要进入谈条件的阶段了!”
于是,他又将之前的心软和怜惜悉数收了起来,换上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将好奇的目光望了过去。
劳瑞斯夫人并不知道国王的这些微妙心思,自顾自专注地说着:“陛下,您应该知道的,我是个伯爵夫人呢!”
“虽则那位路易斯爵士,将来也是能继承德莱塞尔大人爵位的,可他现在,头上却还没什么爵位呢。”
“所以……您总不能让我堂堂一个伯爵夫人,嫁给一个平民呀!”
理查德国王当即回答:“这点儿你放心,我是打算近期就封他做个伯爵的。而且……”
说着,他顿了顿又沉思着说:“等你嫁给他,再生了孩子……唔,若是能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封一个公爵,他本就是当得起的。”
劳瑞斯夫人并不知道‘路易斯’的身世问题,便误以为,这个公爵的爵位纯是为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准备的,是为了方便孩子将来袭爵呢,不由心中十分欣慰,又忍不住地想:“这可是承诺出了一个公爵!看来,陛下他对自己的亲骨肉……总归还是要多顾念几分的。”
于是,她继续提条件的时候,态度就更加理直气壮了:“唔,还有一件事……说来惭愧。”
话是这么说的……
可她的语气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惭愧的意思,反而坦然直接地说:“我之前的那些欠债……陛下,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我,您的情人,您未来孩子的母亲,在无可奈何之中,去做一个可怜的负债新娘吧?”
“此外,这孩子毕竟是您的骨血,难道你就这样一点儿都不管他了吗?”
“所以,那怕我听您的吩咐去嫁给别人,您之前承诺的那些养孩子的钱……”
听了这些要求,理查德国王的面上不禁带了一丝笑意,好像遇到很好玩的事一样,又拿眼睛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还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然后,在劳瑞斯夫人无比紧张和困惑地注视中……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了所有条件,接着,还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夫人啊夫人,你这孩子倒是怀得很值嘛。”
劳瑞斯夫人如今得偿所愿,心情不免又好起来,也不在乎国王的讥讽了。
她只将眼睛睁得大大,装出一派天真无知,却又柔情万种的娇媚样子来:“因为那是陛下的孩子呀!我如此地爱您,自然早就想为您养一个健康的孩子了。现在,神明终于听到我的祈祷,将他送来给我了。”
理查德国王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继续调侃着:“我以前常常听说,迷惑人类的两大法门正是爱与信仰。巧了!你今天这一席话,竟将这两大法门都集齐了。”
(二)
杰米还不知道,有那么两个人正谋划着让他当乌龟呢。
近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给海伦娜夫人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由于《玛丽安》的缘故。
这位夫人非常神奇地结识了好些女性友人。
有些完全是慕名而来,自己找上门的;
也有一些是在看剧的时候,突然就跑到了后台,她们互相交流了几句话后,就这么一起回来了。
这些女性友人们普遍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否则也不会有钱去看戏。
但她们的身份地位又不是特别得高,因此,才能同海伦娜夫人这样的女演员做朋友。
但不管怎么说,能因《玛丽安》而聚在一起,大家的三观起码是一致的。
所以,她们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样,时不时就要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交流感情,再谈论一下造成玛丽安悲剧的种种原因。
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居然说起了现实中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