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来顺顺利利的交易突生变故。
还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形势已经急转直下。
所有人还没搞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战斗就迅速打响。
“啊!见鬼,你们不要那子爵的命了吗?”
“畜生,竟然敢偷袭!”
“干他娘的,回头就把那狗娘养的贵族剁了撕票!”
“停手,都停手,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啊?”
护卫们服从命令地抢先开始攻击。
盗贼们一边骂骂咧咧地嚷嚷,又一边仓促地迎敌。
早有心理准备……
或者说,直接导致了眼前混乱局面的杰米在拔腿狂奔。
这事险到了极点。
由于去拿赎金的缘故,他的站位靠前,最先受到攻击。
但他早有防范,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提着裙子跑。
及至后来有人追过来的时候,又机灵地躲过几波攻击,接着,他就开始呼唤援兵,高高举起那个装满赎金的箱子,边跑边朝盗贼们大喊:“他们要把钱抢回去,保护我,保护我,快来保护我。”
于是,“什么,把钱抢回去?”“休想!”“谁敢碰老子的钱!”
盗贼们群情激愤,纷纷抛下本来正在战斗的敌人,转身挥舞着武器冲过来,帮着杰米将后头的追兵统统挡下。
库克罗普斯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儿。
但在如此混乱的情境下,他根本没办法去细想,只得大声怒吼着,也加入了战局。
杰米趁此良机,抛下所有人,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又因为盗贼们为了保险,在挑选交易赎金的地点时,刻意挑了熟悉的、距离他们临时窝点不远的地方。
而这处地方周边的地形地势,早被杰米找借口出门溜达的时候,观察了个清清楚楚。
所以,只见他七拐八拐地就进了一条巷子,然后,开始沿着小巷子极熟练地跑着。
左拐、右转,爬墙,跳到树上,再跳下来……
其时,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
杰米也看不太清路了,只凭着感觉拼命地往前跑,一步也不停留。
他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裙子一角不小心挂到树枝上,便被他直接撕裂开来;
又有一些荆棘和石子,划破了他的皮肤,虽都不是重伤,但一个个,都是细细碎碎地疼;最后,假发也被不知什么东西钩住,索性摘了,扔掉……
他的腿渐渐沉重地像是灌了铅;
他的肺慢慢热烫地像是点着了的火。
他仍旧踉跄着朝前跑,不断地跑……
然而,身后的追兵依旧死死地缀着他。
最开始追的人还是用两腿跑着,及至后来竟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他们边追还边喊着:“抓住那个女的,她把钱拿走了!”“快去追她,别让她跑了!”“你们这些傻瓜!马过不去,往那边……”“来两个人,去前头,从这里绕过去,抄近路去堵她。”
杰米于是知道,情况危急,不能任由他们继续这么追下去,必须在力竭前甩掉追兵。
他拼命地想着法子,想得头都快要炸掉,然后,他不再朝着人少的地方跑了,反而奋力朝着人流量最密集的街道,也就是之前提到过那条,挤满了臭要饭的、小偷团伙、下等妓女、放高利贷的流氓,以及大部分可怜流浪儿的街道跑去。
等跑到了这条街道上,他才敢稍稍停住,弯着腰,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缓了几秒。
然后,他抬头四下张望,发现那些一直追在身后的追兵们,此时竟成四角包围之势,一边同样地喘着气,一边拿势在必得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一步步地包围了上来。
杰米笑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极明亮的光芒。
他站直身体,当着这些追兵的面,从容地打开那个装满赎金的箱子,从里头抓出了一把、又一把的钱,猛地朝着天空抛了出去:“捡钱啦——!”
整条街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静止了一瞬。
听到钱这个字眼,所有人都不由得望了过去。
接着……
欢呼声、喊声、骂声,奔跑声,人挤人,人撞人,人推人……
无数声音和动作都在同一时刻发生!
整条街瞬间活了过来。
所有人疯狂地朝着钱掉落的方向扑了过去。
本来计划着要将杰米包围的那几个人,目瞪口呆。
还不等他们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就已被汹涌的人潮给兜头淹没,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便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
杰米又跑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的脚步要轻快很多。
此时,天色已近全黑。
不远处,有灯光隐隐约约地亮起。
街道上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去。
在金钱的魅力下,他们也许将彻夜狂欢。
杰米还是没有放松。
但他一边跑,一边笑,一边又挥舞着手臂、蹦跳着尖叫,快快乐乐、疯疯癫癫,把那些喧闹拥挤的人群、凶神恶煞的追兵、暂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盗贼、一地的金钱,以及一切不愉快的阴影……统统扔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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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娜是个金发女郎。
但她一点儿也不活泼,相反,脸上总是带着一种疲倦的感觉。
其实,也难怪如此。
实在是她的经历太过坎坷。
她从小父母双亡,约莫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随随便便地嫁了个人。
先平平无常地过了那么两三年的安心日子,结果,一场飞来横祸就让她没了丈夫,只剩下一个三岁的儿子。
为了养活这个儿子,没什么依靠的她只好外出打工。起初,在一家小作坊里做底层女工,于每个灰蒙蒙的晨曦,准时起床干活儿,再一直不停地干到夜半才能休息,筋疲力尽,攒不下钱。
然后,儿子病倒了。
高昂的医药费用又压垮了她。
在即将豁出去,都准备去街边卖淫的时候,一位好心的剧团老板慷慨解囊。
但遗憾的是……
尽管得到一定的医治,她的儿子还是死了。
能做的事已做过,能尽的责任也已尽。
可身边的人却依旧是一个都留不住。
海伦娜不免悲观地想:“我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事物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最后,出于报恩的心理,她加入了那个好心老板的小剧团,成了一名女演员。
这年代的人都很看不起舞台上的演员。
他们普遍认为,只有放荡的女人才会喜欢从事这种抛头露面的职业。而且还经常说,这些女演员同婊子们的唯一区别就是——婊子明码标价、钱货两讫;而她们的价格却总是浮动着的,时不时还要矫情地同人谈一谈感情。
很多女人承受不了这些侮辱。
于是,她们到了舞台上,往往会出现两种表现:要不然就是破罐子破摔,干脆将自己当做妓女,放得太开;要不然就是畏畏缩缩、束手束脚,极力地想要遮掩自己,完全地放不开。
但经历太多磨难的海伦娜却已经无所谓了。
她有时候想:“若能让我儿子活过来,不管是做戏子,还是做婊子,我其实都不在乎的。”
出于这种坦然的态度。
她在舞台上演绎的角色,总在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既不过分夸张来哗众取宠,也不搞什么裸露的噱头去骗一堆浪荡子弟。
从头到尾,角色应该怎样表现,她就认真地怎样表现。
因此也就极能打动人心,时常让人恍惚地觉得,这演绎的故事是真的,这角色也该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她在当地红了。
连带着,那个明明规模很小、很破的地方剧团,也奇迹般地有了点儿名声。
那位剧团的老板万万没想到,一次随意地援手,能换回如此巨大的回报。
他天天乐得合不拢嘴,还被激发出了满腔的雄心壮志,决定带着已经成了剧团台柱的海伦娜,一起去王城闯一闯,好好赚一把贵族老爷们的钱。
海伦娜其实不怎么看好这次王城之行。
在她想来,王城是那种,随随便便扔一砖头砸下去,都能砸到个子爵,若不然,最低……大概也会砸个男爵出来的地方,未见得会欣赏他们这种小地方的剧团表演。
可老板决心想要闯荡,员工又怎么能说丧气话呢?
海伦娜只好依旧无所谓地想:“如果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再回来,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们上路了。
由于路程慢长,每当行上一段距离,他们的车队都要在沿途的车马行停一停。
让车马行的伙计们把马车维修一番,再检查检查马儿们的马蹄铁有没有损坏到该修理的程度,然后,一些生了病、或太疲惫的马,还要被换掉……
这天,剧团一如既往地停驻在一间车马行,静静地等着休整完毕,继续上路。
这时候,一个车马行的伙计突然跑了过来。
他客气地向剧团的老板询问:能不能接受一位独身上路的客人?
然后解释说,这位客人也要去王城,但又担心路上一个人不安全,因此才想来搭个车,可以付钱。
好心的剧团老板没想太多,一口答应。
他还热情地说:“顺路,不要钱。”
海伦娜知道这事后,有点儿担心。
因为这年头,世道开始乱了。
独身上路的客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独身上路的客人极有可能是强盗们派来的暗探,混到了车队里,专门负责探听车队的虚实,将来还要和强盗们里应外合……
想到这里,海伦娜忧心忡忡地透过马车的车窗,向外张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