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嘉定有些不喜道:“那时候为了替我爹还债,姨妈替我卖了田地,还得打点,这上上下下还替我们家贴了好些银子进去,我怎么还好意思让姨妈借钱给我。”
蜜娘佯装不知的问:“爹爹,还钱怎么还要打点呀?姨老爷是当官儿的,那些赌坊的人不该怕他吗?”
“小孩子这些事情就不要插嘴。”阮嘉定看了定二奶奶一眼,深觉得女儿话多了些。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家中多赖姨妈照顾,他可不容许家里人说姨妈半句不是。
定二奶奶安抚的看了蜜娘一眼,才道:“咱们蜜娘这是聪颖,你不知道好些大人都不一定有蜜娘想的通透呢。”
“蜜娘本来就聪明,哼,我还知晓现在一亩上等良田就十二两一亩了,爹爹那一百亩就是一千多两。我看祖父虽然好赌,但也不至于输一千多两吧,况且祖母那些嫁妆都跟宝贝似的藏起来,怎么就让爹爹一个人卖田呢?尚四婶婶说爹爹那片上等田现在就是花钱都买不到呢。现下一亩都涨到十六两银子了。”
阮嘉定有些气急败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说完又对定二奶奶道:“那时,仓促之下要找到买家可不容易,人家一亩给六两都已经不少了。”
定二奶奶真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她在伯父家寄人篱下,还时常要下地做农活,须知这上等田是有价无市,拿着钱都不好买的。
要是有人卖上等田,买主恐怕蜂拥而至,怎么可能贱卖。
她无语道:“相公,我伯父当年想买上等田都买不到,怎么可能上等田不好卖。上等田那土如细沙,一田难求,怎么可能找不到买家。你说那些卤田沙地不好卖我还信,罢了,你那时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些也是应当的。”
别看定二奶奶平日细声细气的,但是她的话,阮嘉定不敢不听。
这也是蜜娘觉得神奇的一点,她进宫后对皇上那是万般柔顺,即便有些小脾气,也是在皇上允许的范围内,毕竟对于皇上而言妃嫔包括皇后,即便地位再高,都只是高级的奴才罢了,阮皇后正因为认识不到这一点,才被冷落多年。
但民间夫妻好像又不同,有她祖父母那种各自为政,各收各的私房钱,不管他人死活的,也有爹娘这种。
她爹娘在外人看起来男尊女卑,娘有时候甚至时常很卑弱,可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娘好像其实也不怕爹,看着弱,但是她说的话其实阮嘉定都会听。
所以,这也是蜜娘敢在爹娘面前说的原因。
先让定二奶奶对余家钱财来源产生怀疑,再故意引出卖田的事情来,本来这件事情蜜娘只是试探一下,但如今看来,余家肯定在其中捞钱了,这一百亩田多的不说,至少也赚了五六百两。
若有五六百两,阮嘉定的日子哪里会过的如此窘迫,连买书都买不起,他现在看的书全部是他自己在书院抄录出来的,且用的最差的草纸。
也许是阮嘉定不想怀疑,也不敢怀疑余姨太,但有定二奶奶知晓,一定会经常敲边鼓。
阮嘉定不留心庶务,但定二奶奶绝对是个精明人。
然则,定二奶奶却觉得女儿聪慧,她私下同阮嘉定道:“兴许我肚子不争气,日后只有蜜娘这一个女儿了,你不必事事训斥于她。我看蜜娘虽小,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她见事比你明白。小小年纪算账都不用算盘,我都时常惊讶于她的聪慧,相公,你难道就没想过姨妈贪污咱们钱的事儿吗?”
阮嘉定摇头:“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当初我爹那个样子,族里的人都逃的远远的,只有姨母待我们如初,当年那些逼债的人多么凶神恶煞,你是没见过啊……”
他都忘记说,差点他爹都要被族里开除宗籍了。
“那姨夫他们是这些逼债的人来的时候在,还是走了之后才来的?”定二奶奶很快抓住重点。
阮嘉定想了想:“当时是大哥说逼债的人太凶神恶煞,不让姨妈她们来的。后来是我爹被抓了,我求救无门,跟无头苍蝇似的,大哥带着我去找的姨夫,他毕竟在衙门办事。”
也就是说余家根本就没来,定二奶奶摊手:“相公,你可知晓姨母家除了府城的三进大宅子,还有铺面,在省城还有宅子两座,更别提乡下土地五六十亩。这些家当我算了一下,不要两千两至少置办不下来。”
一个以前都只是个县里帮闲,真正做吏员才几年,即便占点公家的便宜,一年撑死二十两算多的了,这还除去平日花销。
但两千两啊,就是知县干十年也不一定能置办这么大一份家当。
这钱还不知道如何来的?其中或许也有阮嘉定的贡献。
见阮嘉定不做声,定二奶奶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复而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她们帮了你的忙,即便赚点钱当跑腿费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借三五两银钱都不肯,这不是耽误你的前程么?”
最后这一句才是阮嘉定最在意的,读书人最在意的就是前程了。
“淑君……”阮嘉定讷讷道:“今年我一定会过院试的。”
定二奶奶勾了勾唇,她知道丈夫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
她娇媚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相公,若是双喜临门就更好了。”
住在夫妻俩隔壁的蜜娘正四仰八叉的睡着觉,她沉浸于新家的喜悦中,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忍不住埋头在被窝,心道,爹啊娘啊,你们可省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