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浅声道:“你来了。”
“娘娘,我有事要同你说。”
皇后屏退左右,还来不及等周氏开口,就道:“你是为了她立皇贵妃一事来的么?”周氏还未开口,皇后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周氏颔首:“娘娘英明,这皇贵妃狼子野心,怕是生了要篡位的心。您一向淡泊,不与人生事,可是她就不同了,她现下怕是相中了您的位置,您的处境岌岌可危呀!”
皇后却了然一笑:“那有什么法子,这宫里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可娘娘,您也要为大皇子着想啊,大皇子母家卑微,早认了您做母后,他喊您一声娘,您就不能不为她做打算啊?满朝文武都为皇长子摇旗呐喊,上疏铲除奸妃,娘娘您也要多为他打算啊。”
“是了。”皇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周氏又添了一把柴,“当年若非是您,皇贵妃她还在江陵乡下呢,焉能有今日。她素来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李冠家和她家世交,当年她为妃时,李冠不遗余力的帮忙,可李冠落难,她却袖手旁观。更别提简夫人了,当年被崔贵妃欺负时,简夫人可是帮忙游走,但去年简家被抄家,皇贵妃更无动于衷,天子素来爱重她,还想她替简家转圜几句,就打算放了简家,不意她哭哭啼啼一场反而让天子惩罚简家,天子前脚抄了简家,后脚简家家资就进了皇贵妃个人的私库。简夫人她这么多年建桥铺路,赡养孤儿,是难得的好人,皇贵妃却恩将仇报。”
皇后苦笑:“你说了这些我也知晓,但非我不愿,而是不能也。”
周氏愕然。
却说宸佑宫内,皇贵妃正翻看着一本书,她神情淡淡的,左右两侧的人都知道皇贵妃并不爱笑,尽管她生的花容月貌,却极少露出笑容。
很快,就有人递了纸条进来,大宫女素烟接了过来,附在皇贵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但见皇贵妃笑笑:“凭这还想跟我争,真是痴心妄想。”
“这锦乡侯世子夫人,也太大胆了,她竟然敢鼓动皇后对付您。”素烟很是不平。
皇贵妃冷哼一声:“皇后是天生好命,生来是阮家嫡系的长女,叔伯兄弟个个是国之栋梁。周福柔则天生好运气,总能逢凶化吉,就是随手救个人都是公侯子弟,也很能莫名趋利避害,似乎天生就有这样能力,遇到无数贵人。我不如皇后会投胎,也不如周福柔运势冲天,但即便如此,那又怎样呢?我依旧相信人定胜天。”
她说完这话,直起身来,径直看向窗外,语气很是森冷:“皇上年纪大了,越发忌讳结党,本宫封皇贵妃之事,恐怕触动了某些人的心弦,他们越是结党,越是威逼,皇上就越不喜。你去让人在皇长子处放个风,让他求皇后出手。”
素烟不可置信:“娘娘,您这不是让她们来对付您么?”
“他们真的能对付我么?皇长子和皇后娘家关系越紧密,才越让皇上忌惮,皇长子和阮家绑在一条船上才好,皇上践祚时就受够了辅政大臣的气,亲政后一直削弱这些勋贵宗室提拔武官,皇长子这般不是自取灭亡才怪。”
说到这里,素烟方才明白:“娘娘真是深谋远虑。”
皇贵妃微微一笑:“什么深谋远虑,不过是保命罢了。以前太祖爷说后宫中有生育的妃嫔不殉葬,后来到了成祖爷时,时魏太后把生了三子的陆贵妃殉葬,还好先帝只有太后一位皇后,方才没有不人道的事。若本宫不坐上那个位置,一旦山陵崩,本宫怕是头一个就要殉葬的。”
殉葬这种事情听的让人心惊胆战,素烟不由打了个冷颤。
皇贵妃淡淡的道:“你去添一件衣裳吧。”
素烟摇头:“奴婢不冷,奴婢只是想到皇后娘娘其实并未同意锦乡侯世子夫人的看法,皇长子怕是再求,她也不会答应。”
“她素来无用,我是知道的。就是这样,皇长子才会和阮家的人勾搭上,以求安稳,阮家那些人想必也不会拒绝,至于她答不答应也没用,皇上早就不听她说什么。当年她身边那个叫什么流苏的陪嫁丫头,好像多抬举我似的,还想让我借腹生子,我那时就想着借腹生子是假,怕是去母夺子是真。我不是没想过生下孩子后,放中宫膝下,但若我能为,何必把希望寄托子啊别人身上呢?”
皇贵妃又讥诮道:“皇后素来如白莲一般,喜养栀子花之洁白,可惜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算计。”
素烟好生佩服皇贵妃,论及对人心把控,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无人出皇贵妃其右。
一年后,皇长子因为结交外臣,被永隆帝公开表示不尊君父,生出不臣之心,至于皇后无子,自请废后,永隆帝为她兴建一处皇家尼庵,被赐妙善真人。
谁都看的出来,这是在替皇贵妃和五皇子铺路。
宫外群情激奋要除奸妃,当然也少不了锦乡侯府在那里推波助澜,周福柔哭道:“奸妃竟然陷害皇后和皇长子,皇后娘娘正位中宫三十载,并无大错啊。”
韩奇叹道:“老大人们已经叩阙多时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
宸佑宫却是一片宁静,素烟把上疏骂皇贵妃的人一一列举,皇贵妃听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反而还笑道:“他们不闹,我反而还不习惯。这么些年,自从我得宠起,就有人说天子冷落中宫独宠于我,恨不得把我和妲己玉环一样都当成红颜祸水。”
素烟打心里难受道:“娘娘,很快咱们就熬出头了。等您将来正位中宫,咱们皇子被封为太子,您就熬出来了。”
“傻丫头,你难受什么,我都不难受呢。就像我用膳,从前在家中,我可能吃了,但是皇上喜欢纤细之人,我每日吃饭从不超过两筷子,夹菜从不超过三筷子,还有我这脚,当年还是天足,我爹爹娘亲带我去江陵府的吃米圆子,我来回走好几趟都不知道累,后来为了进宫,活生生裹了小脚。初时是不舒服,但后来也就惯了。”
皇贵妃语气温柔,她很少这般与宫女们这般说话,除了在皇上面前妙语连珠,私下更是不怎么言语,唯独爱好看书。
素烟知道这是皇贵妃很快就熬出来了,即便她不被封为皇后,但未来也是帝母,纵然千夫所指,但皇贵妃日后不必殉葬,这就是大好事。
“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皇贵妃今日似乎格外高兴,她褪去钗环衣衫,躺在床上时,头一次露出孩童般的微笑对素烟道:“不知今日能否在梦中遇到我爹娘呢,希望她们能保佑我和我的孩儿平平安安。”
素烟哄道:“会的,娘娘,肯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