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丽姝下学回来,她先来刘太夫人这里,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三表哥怎么来了?是来看太太和大姐姐的么?”丽姝没曾想在这里看到了傅明伦。
傅明伦不是那种端着的读书人,他性子风趣,又没什么架子,今年过年去傅家,丽姝觉得傅家下一代也就傅表哥算得上是真正能振兴家族的。
而且他一点儿也不道学,还送了一本琴谱给她,鼓励她弹琴,丽姝对他印象很好。
傅明伦笑道:“我是来讨你们老太太好酒的。我们家里来了一位我父亲的故友,他最喜喝宝丰酒,姑父曾经在河南做官,我料想怕是你们家里有,故而我上门来讨几坛。”
刘太夫人笑骂:“好小子,原来是打我家酒的官司。”
“您也心疼
我,免得回去被我爹骂。”傅明伦拱手。
看的出刘太夫人很喜欢他,虽然嘴上如此,还是让人搬了两坛金华酒,两坛宝丰酒来。傅明伦又问丽姝在学什么,丽姝道:“如今开始学五经,先生主讲诗经,其余四经只挑几样。就让我们自己看……”
“这样是极好的,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让人问我便是。”傅明伦思想很开阔,并不认为女子多读书有什么不好。
丽姝高兴答应了。
傅明伦又说他要三年后参加会试,现下要闭门苦读云云,刘太夫人表示熬出来就好了。显然傅明伦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但是丽姝知晓下一科他没中,其实没中是很正经的,科举是很难的,除了才学之外,还要点运气。
刘太夫人见傅明伦和丽姝一起谈论文章,心想他们俩倒是很配,傅小三儿性子跳脱自由,偏才华又很高,这样的人中进士不难,但是要混仕途并不容易,须得有一个有主见有能为还能劝得动他的贤内助才行,丽姝虽然年纪小,但隐约可以看出她见事明白,又敢于任事,甚至才华横溢,尤其是她辩才一流,很能说服人。
既能志趣相投,又是姑表亲,若是能结亲再好不过了。
倒不是刘太夫人不看好丽嘉,丽嘉是不错,为人温柔稳重,善于利用人心为她所用,但她做这一切都是守成,守住固有的名声,并不愿意真的任事。又怕得罪人,又要维持自己的名声,毫无情趣,恐怕很难拢住傅明伦这样至情至性之人。
当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傅明伦和丽姝不可能,傅家对小傅氏和丽姝的态度她也不傻。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丽嘉却很快后脚过来了,但傅明伦此时已经走了,屋里是丽姝和徐夫人还有魏妈妈一起陪着太夫人在打马吊。
丽姝前世六岁就学会打马吊了,主要是在家里无聊,又不能出去,就让下人陪着她打马吊,她牌技倒也没有多精湛,但是和祖母这个老年人打打,还是很能用的。
“我都输了一圈了,这次总该轮到我了。”丽姝已经连输四局,这次她倒过来摸到一张幺鸡,心动不已。
刘太夫人笑道:“别诈胡啊?”
丽姝推牌:“幺鸡四条我可是早就胡这两张,就是没下来的,还真的自
摸了。”
其余三家开钱给她,此时丽姝见丽嘉过来,要起身给她打,丽嘉道:“你安心打,我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什么,丽姝心里清楚,刘太夫人也清楚,徐夫人更是含笑不语。
丽嘉回房后,见曾家又打发人送了一抬绸缎过来,俨然当亲家在走动,苏姨娘叉着腰,呼来喝去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可笑。
她的心事当然被傅氏看出来了,其实傅氏和傅家的确有默契,傅夫人也希望亲上加亲,但傅夫人又说她二嫂想让明伦金榜题名再定亲,现在不能让他分心,傅氏相信娘家人,一切也就按捺不动。
可是再过三年,女儿都到了将笄之年,下面的丽姝丽柔都到了定亲的时候,家里恐怕一下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来。
想到这里傅氏有点发愁,又看向流苏,流苏正笑:“苏姨娘那里很是热闹呢,听说曾家又送什么给咱们二姑娘。”
傅氏点头:“你去准备回礼吧,莫失了礼数。”
“是。”流苏知道傅氏心里没有嫉妒,就放心去了。
而丽嘉上次听说傅明伦送了一本琴谱给丽姝,这次听说他二人在祖母那里相谈甚欢,她赶了过去,傅明伦又走了,虽然知晓傅家有多讨厌小傅氏,可她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
这些纠葛和丽姝无关,丽姝一心读书,学琴,今年刘太夫人又去庄子上,刘老太爷一并相陪。说来也是奇怪,两位老人虽然分别居住,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不出去交际,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以至于九岁生日悄然而至时,才发现一年已经过去,自己还在也算写一些小诗和文章了。
曾家女学请的先生们也尽数要离开了,她们打算回家过完年,再准备找下一家,因为该交的东西已经都交了,甚至是龚先生也通过曾大老爷的引荐要去湖州府任经历。
最让丽姝高兴的事情还是刘承旭任期已满,调任大理寺寺丞,听闻原本要调入科道,但他因为支持清议,故而官位只在正六品。
刘承旭要回来,小傅氏也要跟着回来,她在任上又诞下一个儿子,取名书麟,意思是家有麒麟子之意。
二房的男主人要回来,傅氏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让人洒扫起来,脸色也红润多了,现下
她父亲已经是礼部尚书,是入阁的大热门。她身体也调理的差不多了,若能生下一儿半女,于她不仅心里有个慰藉,同时也能缓和她和刘承旭之间的感情,毕竟以前她们感情那么要好。
这日丽姝在家写字,就听林吉家的在外回话:“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进城了。”
丽姝赶紧过来刘太夫人这里,她和太夫人寒暄道:“祖母。”
“好孩子,快来我这里坐着。你娘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刘太夫人又知晓小傅氏产下一子,很是高兴,至于丁姨娘没有身孕,她也无所谓,显然从小傅氏肚子里出来的要尊贵多了。
丽姝狠狠点头:“很开心,还想看到弟弟们,尤其是新弟弟,还一面都没见过,我做了一个小肚兜,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九岁的她已经跟着胡妈妈开始学裁剪绣花了,现下不必去女学,每日就是和胡妈妈还有丫头们在一起做针线,吃点热茶点心,也是好不惬意。
前世十岁娘亲去世的,还有一年她就十岁了,还好今年娘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守护在娘身边。别人都觉得生孩子有保障,但是娘亲太瘦,她怕娘亲生产频繁,对身体实在是不好。
和丽姝担心娘亲一样,小傅氏也担心自己的女儿,刘承旭坐着她对面,替她拿着靶镜,看小傅氏又把方才涂的口脂擦了,重新用小拇指挑起一点细细的涂抹在嘴上,对着镜子四顾,见她容色娇艳几分,才从刘承旭手里把靶镜抽出来。
“好了,够好看了,怎么还怕女儿不认得你啦?”刘承旭开玩笑。
小傅氏轻摇臻首,但又睁着大眼睛点头:“毕竟都过了三年了,我也老了。”
刘承旭用大拇指抚弄她的唇,有些狎昵又有些温柔:“说这个做什么,你才二十出头,你夫君我才叫老了,这几年成日奔波,不比以前了。”
小傅氏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很是亲昵:“那又怎么了,在我心里,你比谁都英武。”
她们夫妻二人常常在一处腻歪,尤其是这几年在外,但凡刘承旭出门,知晓妻子爱画山水,二人闲暇之际走遍名岳风光。他尤其爱小傅氏的一点,她的确没有丁姨娘那么会算计,提前囤积粮食物质,到了一有老百姓需求就想赚差价。
他和小傅氏是一样
的人,小傅氏宁可儿子们吃的粗糙些,家中亏损,见到穷苦百姓都会周济,把钱拿出来,也从不克扣下人银两,他们在任上过的虽然不富裕,但是很舒坦。
“咳咳。”刘承旭别过头去,有些不自在。
小傅氏娇笑几声,嘴角上扬,眉目一派舒展。
无论如何,这次回来傅氏跟她抢丈夫,她也不害怕了。当然,她在河南时特地让身边的陪房找来饶妈妈,居然问出一件关于傅氏的阴私之事。
她也心动过,这件事情几乎可以摧毁傅氏,这样自己再也高枕无忧。
可是最后,她还是决定把此事烂在心里,这绝对不是因为她们是姐妹。因为她们也没什么姐妹之情,傅夫人对她视为眼中钉,傅氏表面没有打骂她,但是把她和丁姨娘她们看作一起的,她身边的人还陷害自己。
即便如此,她觉得要在后宅争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
因为她知晓这件事情刘承旭从来没问,以他多年的刑名经验恐怕也早就猜到了,但他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自己也要如此,否则,这不是逼傅氏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