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卫明和乔安他们无语,没眼看俩人在这里耍花枪,该干嘛干嘛去。
乔安去请府医的时候, 傅绫罗见纪忱江眼神还恶狠狠的,心里有些忐忑。
难不成, 这人真需要安慰?
她抚着纪忱江的脸, 软声道:“纪长舟, 若快乐的回忆不能让你痊愈,不如用疼痛来试试吧。”
“我不懂家国大事, 可我也知, 打仗的时候,稍微不甚就会有无数人丧命, 与其由着人算计, 你不妨感受一下……”她细白的指尖轻轻戳在纪忱江心口的位置,声音如梦似幻。
“若败给那些故意伤你的人, 你爱的人可能会死,你该如何?”
“若你被他们影响,那无辜被害死的人, 造下的罪孽可能会让爱你的人不得好死, 你又当如何?”
纪忱江蓦地紧抓住傅绫罗的手, 眼底的阴霾渐消,只是眸子发暗。
傅绫罗说的这些, 比齐旼柔和殷氏留给他的恶心回忆,更难以让他承受。
他最懂则其轻重的道理,因那药奴带来的糟糕病症如同小河流水, 缓缓从他身体里流走。
“阿棠……”纪忱江起身,将傅绫罗拥入怀中, 说不出后面的话。
阿棠,是他的解药,即便他痊愈,也无人可以替代,阿棠是他唯一的解药。
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因为他救下了年幼的傅绫罗而得到救赎。
是因为这个小女娘,用她纯真,柔软,又坚定的心,在他心上烙下一道印记,伤口再深,也没办法撕裂那个印记,伤便再不能成为他的弱点。
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将这一团乖软的小东西捧在手心,总觉得怎么捧着都不够珍重。
然后,在他想将这团乖软揉入骨血之前,被恶狠狠拧了腰推搡。
“松手!我要回去了!祝阿孃还等着我呢!”
纪忱江低头亲她额头一下,拉她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今日是阿孃的生辰,他也该陪阿孃吃顿饭。
他能肯定,自己在阿孃面前,肯定不会犯病了。
傅绫罗面无表情推开他,“先让府医给你包扎,我不跟你一起。”
纪忱江不肯放她走,“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
“我要回去涂药!”傅绫罗平静看他,“你自己多大力道,你心里没数吗?我腰疼。”
“我帮……”
傅绫罗无奈打断他,“王上,您消停点行吗?我不想更疼了。”
这人手握刀枪剑戟惯了,让他擦药,能给她搓掉一层皮。
纪忱江心下一紧,不知是不是傅绫罗才刚拿离开吓唬过他,听她说疼,他总觉得她是意指赌约。
到了后宅西院里,祝阿孃看到纪忱江,就感觉他有些不大对劲。
她还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情,“这是怎么了?阿棠呢?”
纪忱江不敢说自己勒月中了傅绫罗的腰,那是擎等着祝阿孃骂。
他只淡淡坐在祝阿孃身旁,语气幽幽:“她忙着跟自己的婢子亲热呢。”
祝阿孃翻个白眼,她说话一向不客气,“我可没教过你什么酸的臭的都往嘴里塞,娶不回媳妇,阿棠就是忙着跟小子亲热你也管不着!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什么都管得太过,早晚你会后悔。”
纪忱江微微挑眉,自他十岁,王府丞和祈太尉接了他的文武教导后,祝阿孃很少再以这种教训口吻跟他说什么了。
陷入感情的男人,可能是不大正常,但纪忱江是从小踏着尸山血海站在高处的定江王,他从不缺敏锐和冷静。
他不动声色思忖着,惫懒笑了笑,“可是阿棠跟您抱怨什么了?”
“阿棠不是会抱怨的性子。”祝阿孃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若是等到她抱怨的那一天,你也就彻底没戏了。”
没有外人,祝阿孃也不非守着规矩,话里有话,“长舟,感情的事儿阿孃也不太懂,但我觉得,这跟你打仗不一样,并非什么都掌握就能稳赢,你得想想看,阿棠想要什么。”
纪忱江没说话。
阿棠想要什么?她唯一表露出来想要的,就是离开他。
听到外头傅绫罗轻声细语吩咐上长寿面,他垂眸遮住眸底的阴霾,冲祝阿孃笑着点了点头。
“阿孃的话,我记下了。”
*
军饷已经全数运至南地,打仗靠的还是粮草辎重,也没那么快就能打起来。
卫喆先一步去边南郡进行部署。
纪忱江坐镇定江郡,与祁太尉和王府丞一起,从临南郡、汝南郡,乃至与南地接壤的豫州置办粮草,运到南地去。
以军队护送,走官道至少得半个月时间,才能筹集出第一批足够数万大军半个月用的辎重。
中秋纪忱江便也在府里过。
只不过这种团圆日子,对王府里有限的主子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日子。
祝阿孃全家只剩她自己,卫明卫喆也一样,算起来,乔安还算幸福的,还有个老子娘可以孝顺。
后宅里的夫人,最近的当属豫州‘来’的刘侧妃,也回不去与家人团聚。
傅绫罗很怀疑,刘侧妃也是女卫,据说女卫都是孤儿。
至于纪氏,嫡系只剩忱江一人,他已经没有亲人了,齐玟柔于他,只算仇人。
傅绫罗也差不多。
她令人送了礼回去,才知道傅老斗摔断了腿起不来身,老林氏中了风偏瘫在床。
至于二房,傅威据说是被人追赌债,躲到了临南郡去,许久没有消息。
而二夫人陈氏,被娘家人上门打了一顿,听说是咬掉了舌头,两只手手筋都被亲弟弟给砍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只有傅华赢还好好的,被卫喆提去了边南郡,扔进军营驻地当个打头的小兵。
宁音回来后跟傅绫罗禀报,痛快至极,“听人说,都是他们自个儿作出来的幺,二房偷卖傅家产业,傅家族老叫老太爷和二老爷跪了好几天家庙。”
“二夫人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将自家未来的弟妹往二老爷房里送,闹得附近人尽皆知,都笑话陈家为了攀附王府女官母家,脸都不要了,哼,现在陈家羞得不敢出门,恨不能打死她。”
傅绫罗心下了然,这应该是纪忱江曾经说过的,令乔安为她扫尾吧?
到了八月十五晚宴,乔安回去陪阿娘过节,只祝阿孃和卫明、傅绫罗陪着纪忱江团圆。
傅绫罗认真给纪忱江敬酒,“多谢王上替阿棠收拾了傅家,让阿棠没有后顾之忧。”
纪忱江懒懒笑看她,“只一杯酒就完了?”
傅绫罗看着笑得暧昧的祝阿孃和卫明,脸颊发烫,再说不出什么感恩的话,怼回去还要怕旁边两人说他们打情骂俏。
她干脆利落干掉三盏酒,眼巴巴看着纪忱江,用眼神表达‘够不够’的意思。
纪忱江哼笑了声,同样饮下三盏酒,没叫她的话落空。
可等到宴散了,这人钻到香闺幔帐里,就开始跟傅绫罗算账了。
“我帮你处理了傅家,光敬酒就够了?想算清咱们之间的纠缠,傅蜜糖,可没那么容易。”
说话的功夫,纪忱江已经叫娇软轻巧箍着细软拖到自己身上,手背托着傅绫罗下巴,垂着眸子睨她。
傅绫罗被迫着仰头趴在他身前,蓦地竟是有些怀念当初冷漠雍容的那个定江王了。
现在,这人哪儿还有一点高高在上,天潢贵胄的清冷,最杀伐果断的时候,只怕就是在床榻。
感觉纪忱江手心滚烫,隔着衣裳都止不住他的作乱,傅绫罗突然紧紧抱住纪忱江。
“纪长舟,八月二十三是我的生辰。”
纪忱江愣了下,钻入衣衫的手重新贴回傅绫罗柔顺的青丝,滚烫也变成了温柔。
傅绫罗在王府里近六年,从来没过过生辰,否则以纪忱江对王府的掌控力,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
他心知傅翟当年身陨桃花林的缘故,傅绫罗只怕也无心庆贺生辰。
傅绫罗肯定了他的猜测,“从阿爹过世后,我就再没有过过生辰了,但今年,我想问王上讨一件礼物。”
她仰头看纪忱江,“既然算不清楚,那就不算了,左右也不怕欠王上更多。”
纪忱江亲了亲她发心,他很愿意听傅绫罗诉说自己想要什么,尤其是听祝阿孃说过那番话后。
“你想要什么?”
傅绫罗低头在他身前蹭了蹭,声音甜软,“我听人说过,女娘嫁人,最重要的不是嫁妆,也非聘礼,而是全福夫人手中那把梳子,一梳白头,二梳到老……每一梳都是吉祥如意,我想要王上亲手为我做一把全福梳,可以吗?”
纪忱江轻笑着翻身压下,目光与傅绫罗纠缠在一起,声音暗哑,“阿棠想嫁给我了?”
傅绫罗吸了口气,轻轻揽住纪忱江的脖颈,认真道:“这全福梳,我是要送给你,纪长舟,我要你亲手做,不许任何人帮忙,也要你把它放在身上,这样每一次看到它,你都能记得,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