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宋姑娘……没了(1 / 2)

春棠欲醉 糯团子 12839 字 8个月前

秋霖脉脉, 细碎雨珠从檐角滚落,满目疮痍悲凉。

院中悄然无声,一众宫人款步提裙, 悄声捧着漆木茶盘, 自乌木长廊穿过。

越过影壁, 房中无声无息,槅扇木门紧紧闭着, 瞧不清里面的光景。

侍女手持戳灯, 站在廊檐下,微弱的烛光撑起一隅的光影。隔着摇曳烛光, 隐约可见清寒雨幕。

雨声淅淅沥沥, 清冷森寒, 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槅扇木门推开,自有人接走漆木茶盘, 官窑缠枝纹香炉青烟氤氲,依稀闻得安神香的香气。

湘妃竹帘半卷,只模糊瞧见屋内青纱帐幔隐隐绰绰。

再然后, 槅扇木门轻掩, 彻底隔绝了所有视线。

宫人低着头,悄声从主院离开。

走远些, 穿过月洞门,方敢出声, 三三两两宫人撑着青缎油纸伞,躲在伞下窃窃私语。

“殿下离开了那么久,夫人怎么还病着?这都几天了, 也不见夫人身上有好转, 难不成是夫人和殿下闹矛盾了?”

“我怎么听闻, 是夫人身边的奴婢犯事了,你们不觉得秋雁姑娘如今都不在主院伺候了吗?”

“只是婢女犯事,用不着连坐夫人罢?我瞧着夫人现下都不曾离开暖阁,若不是起居饮食照常,我还以为是被幽禁了。”

“真的幽禁,也不会在主院罢?想来还是殿下不忍心,也不知道这位主子,日后还能不能搬进芙蓉院。”

满府上下猜测不一,沈砚又不在京城,无人知晓事情真相,只捕风捉影猜测着。

府门紧闭,只有角门还开着。

云黎提裙下了马车,满头珠翠,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狸奴。

阿梨乖巧窝在云黎臂弯,伸出小爪爪玩云黎发簪上的流苏。

流苏晃一下,阿梨的眼珠子跟着晃动一下,玩得尽兴,全然不顾自家主子的气势汹汹。

云黎不管不顾,仗着沈砚不在府上,趾高气扬,她连声冷笑。

“怎么,难不成这就是三殿下的待客之道?我连着来了三回,连宋姑娘一面都见不到?”

“还是你这刁奴从中作梗,不让我见宋姑娘?”

管事垂手站在一边,点头哈腰,叠声赔罪:“云姑娘恕罪云姑娘恕罪,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夫人如今卧病在榻,殿下走前有过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夫人养病,还望云姑娘见谅。”

云黎不依不饶:“前两日你也是拿这话搪塞我的,宋姑娘那日是同我一起受伤的,如今她起不来身,我关心她身子也不行?不过是见一面罢了,哪里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云黎眼珠子一转,仰着头道,“我就在门口,远远瞧上一眼,可好?”

她软硬兼施,“如若不行,我就在这门前守上一整日,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

云黎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凶神恶煞的护院,横在脸上疤痕看着瘆人可怖。

管事连声叫苦,云府他自是得罪不起的,自家主子的命令他自然也不能违背。

可若是真让云黎在沈砚府前等上一整日,兴许明日京中就该流言四起。

管事左右为难,面露迟疑之色。

云黎趁热打铁:“我就站在门口不进去,你若不信,让人跟着我就是了。我知道三殿下不让人打扰,我只在窗前瞧上一眼,不过分罢?”

管事沉吟片刻,无奈长叹:“好罢,云姑娘这边请。”

云黎弯唇,抱着阿梨往前一步。

魏子渊亦步亦趋,也跟着往前。

管事倏然伸手,拦下她身后跟着的护院:“云姑娘,夫人喜清净,不喜他人打扰。”

魏子渊被拦在府门外。

云黎看看魏子渊,又看看管事,皱眉不悦道:“他是我的护院。”

管事拱手:“云姑娘,恕小的冒昧,三殿下主院,并非人人都去得。”

云黎不甘心:“可我们只在门口……”

魏子渊拱手:“云姑娘,我等在门口守候便是。”

……

细雨朦胧,雨丝飘零,如梦如雾。

双膝的伤口尚未好全,宋令枝缓慢睁开沉重眼皮,入目青纱低垂。

淅沥雨声落在院中,敲碎满院的安静。

自那日给沈砚带话后,她再也没见过沈砚一面,自然,秋雁也不曾见过。

宋令枝彻底被关在暖阁,房中服侍的,只有一个面生的侍女。

每日除了给宋令枝送药,侍女从未和宋令枝说过半句话,眼神也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公事公办,每日到点送药,亲自盯着宋令枝喝下,若宋令枝不喝,亦会被她强行灌入。

只要留宋令枝一命就行,这是沈砚走前的吩咐。

天色灰蒙,半点亮光也瞧不见。

楹花窗子拿窗棂撑起一角,隐约可见院中的朦胧雨幕。

宋令枝扶榻坐起,身影单薄纤瘦,一张脸惨白无力。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有时醒来是白日,有时是夜里。

宋令枝浑浑噩噩,记不得过了多少时日。

庭院幽深,陡地,忽听耳边一声轻轻的猫叫,叠着雨声,落在耳边模糊不清。

宋令枝只当自己又出现幻听。

前些天她在屋里,有时也会听见秋雁的声音,或和往日一样欢声笑语,或是凄厉的哭声,或喜或悲,重重情绪砸落在宋令枝身上,宋令枝只觉头疼欲裂。

挣扎着扶墙站起,挨个角落循着声音寻去,却始终找不着秋雁。

帐幔低垂的暖阁,只有沈砚留下的侍女,面无表情盯着宋令枝。

雨还在下,兴许已经是辰时了。

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眼角倦怠尽显。蓦地,手边忽然一重,毛绒触感瞬间落在掌心。

宋令枝惊恐睁开眼,猛地和一只狸奴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楹花窗下云黎的惊呼也随之传来:“——阿梨!”

……阿梨。

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缩在宋令枝手边,阿梨轻轻趴着,嗓音细弱低微。

屋中侍女瞧见,当即要将狸奴赶出去。

宋令枝扶榻坐起,掩唇轻咳两三声,抬手将阿梨抱在怀里:“这是云姑娘养的。”

云黎隔窗,一双眼睛明亮,灼灼盯着侍女。闻得自己的名字,又笑着朝宋令枝挽唇。

“我还当今日见不到你了,管事说不让人打扰,只让我在门口看一眼。”

侍女福身,不敢明面得罪云黎,“云姑娘说笑了,只是这屋子病气重,恐沾染上云姑娘。且夫人身子欠安,不能接客。待客不周,还望云姑娘见谅。”

云黎不以为然:“我既应了管事,便不会进去打扰,只让我家阿梨陪宋姑娘片刻,这应当……无妨罢?”

云黎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庭院深深,确实是沈砚的主院无异。可她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庭院静得吓人1銥誮,莫名的诡异。

往日在宋令枝身边寸步不离的秋雁,此刻也没了踪影。

廊檐下的云黎心事重重,屋内的阿梨窝在宋令枝臂弯,拿小脸蹭.蹭宋令枝的掌心,顽得不亦乐乎。

末了,还躺平在榻上,任由宋令枝揉捏绵软肚皮。

脖颈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暖阁少有的热闹。

鎏金珐琅铃铛小巧精致,别在狸奴脖颈。宋令枝凑近瞧,指尖轻捻起铃铛,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窗下的云黎瞧见,只当是宋令枝喜欢,笑着朝她道。

“阿梨往日喜欢在院子乱跑,有时连护院也找不着它,怕它又和上回一样偷溜出去,故而做了铃铛给它系上。”

云黎莞尔,“那护院你先前也在别苑见过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铃铛,京中还有富贵人家的姑娘小姐给狸奴做衣衫穿,只为图个乐子。

侍女不以为意,只匆匆瞥了一眼,不曾多瞧。

三千青丝轻垂在宋令枝手边,纤长浓密睫毛挡住了宋令枝眼中的氤氲水雾。

她眼睛轻轻眨动,贝齿紧咬着下唇,不敢露出半点的异样,深怕叫身边的侍女发现端倪。

这铃铛是魏子渊做的,上面刻的亦是他的字迹——

安好。

心思百转千回,连着被幽禁在院中多日,宋令枝终得以瞧见半分曙光。

铃铛牢牢攥在宋令枝掌心,勒出清晰的红痕。

阿梨莫名其妙,伸出软绵绵的爪子,朝宋令枝喵呜了好几声。

不敢惹一旁盯着的侍女生疑,宋令枝伸手挠挠狸奴的下巴,多日紧拢的眉眼终于舒展,难得显露笑颜。

侍女屈膝福身:“夫人,您该歇息了。”

她声音听不出半点异样,“太医说您不能劳累,这狸奴还是给奴婢罢?”

侍女背对着窗子,云黎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瞧得宋令枝抱着阿梨斟酌片刻,而后方将狸奴递给侍女。

阿梨聪慧,爪子一拍,躲过侍女伸过来的双手,从窗口跃出,又安安分分躺在云黎怀中。

侍女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色影子,手背上顷刻多出几道红痕。

她敢怒不敢言,只咬牙朝云黎远去的背影瞪去好几眼。

这日之后宋令枝没再见过云黎。

雨接连下了时日,清寒透幕。雨丝细密,潮湿阴冷。

宋令枝房中只剩下两个侍女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和监视无疑。

青纱帐幔层层叠叠,二人低声,交头接耳。

“姐姐,你说她不会真的出事罢?这都过去一日了,还不见醒?”

“管她呢,总归死不了。真是晦气,好不容易调来主院,居然是伺候一个活死人。瞧殿下那样,怕是真厌了。”

“不会罢,若是真厌烦了,怎么还会让她继续住在主院?”

“许是殿下近日忙着闽州一事,腾不出手料理。你也不好好想想,若殿下真的在乎人,怎会十天半月连封家书也不曾送来?连打发个人回来都不曾。”

侍女自觉言之有理,“且我听说那个犯事的丫鬟,如今还在柴房关着呢,说是等殿下回来再发落。”

“你说得倒是在理。说起家书,我才想起来,殿下身边的岳统领交给我的。”

她自怀中掏出一封家书,探头瞧见宋令枝还在睡着,“罢了,放她枕边就是了,待她醒了自然瞧见。”

雨珠滚滚落地,暖阁点着一盏烛火,光影在风雨中飘荡。

宋令枝睁眼时已经是翌日。

侍女忘了关窗,飘摇雨丝落入屋中,寒气逼人。

秋雨天寒,宋令枝最是怕冷,先前有暖香丸吃着,倒还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