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听到这声“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餐厅外面就是甲板,此刻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几个人趟着水,眼看就要走过去,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淘淘!”
季宗良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剧烈的心跳几乎就要冲破胸膛。
破碎的眼眸焦急地逡视,明知那一声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可就是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那两个字就像是早已刻在他心里的极致,挥不去,散不掉,何时何地想起,都能要了他的命。
那声音是从刚刚过来的走廊里传来的,季宗良转身将肩上扛着的小孩塞到季安怀里,他同时推了乔冉和季安一把,“去!带着她们先上船!”
“四爷!”砰砰砰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林菡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何坤追来了,你赶紧走!”
“快走!”季宗良不再耽搁,趟着即将漫至腰部的冰凉的海水,转身冲进了走廊。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冲到在角落里的柜子上,而刚刚还在呼唤她名字的那个女人,她的妈妈,在朝她奔跑的过程中,被身后一名举着机关枪的毒贩从后背打的血肉横飞,扑通一声,当着她的面,倒在了血泊中。
走廊里流的都是红色的水,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的气味。
扫射的子弹依旧没有停下,碎片乱飞,整面舱壁密密麻麻都是弹孔,对方就像是个无情的杀人机器,眼看就要扫射到女孩躲避的位置,
季宗良满腔怒火,猩红着眼,举起手'枪,砰砰砰三声,沉闷的空响,偏就这时,子弹没了,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冲了过去,展开双臂挡在女孩身前,用宽厚的肩膀为她铸就最后一方坚不可摧的城墙,
“别怕——”
“砰砰砰砰!”
季安冲进来一枪击中毒贩眉心,“四爷!您没事吧?”
“没……”季宗良身体虚晃了一下,强撑着站住,伸手抱起早已目光呆滞的女孩,咬紧牙关,往外走。
“别怕,桃桃。”
甲板上正在爆发激烈的争吵,大部分游客已经登上了刚刚开走的救生船,还剩下一小部分等待印度警方分配为数不多的几艘小型救生艇,几个高大威猛的外国男人和两名中国妇女争抢一只,印度警察偏袒外国白人,让所有白人排在前面,中国人抗议,发生肢体推搡。
乔冉和林菡卿已经坐上达叔的船,在焦急等待季安和四爷。
“四爷!”
季宗良来到那两名排队的中国妇女面前,把肩上的小孩塞到她们怀里,他唇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颤抖的手死死握紧枪柄,他猛地拽过一名印度警察,黑漆漆的枪口狠狠碾在他的太阳穴上,鹰隼般锋利的眸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让女人和孩子先走!”
“让他妈的中国人先走!”
吼完这句他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季安眼疾手快立刻扶住四爷,手掌贴在后背,蓦地摸到一手湿热,他瞬间大惊,却是强忍着,伸手对着黑压压的头顶来了一枪,印度警察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将甲板上剩余的全部中国人塞进了救生艇。
达叔把船开了过来,季安扶着四爷立刻坐了进去,他们前脚刚一离开甲板,身后的巨轮便发出轰隆隆的一声,就那样沉了。
架着机关枪的游艇疯了一样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季安双手持枪,趴在船尾与毒贩激烈交火,硝烟弥漫的浓黑夜色下,数只海警船纷纷加入战火。
终于逃了出来,还未松懈一口气,身后巨大的船体,顷刻间像坍塌的山峰一样消失在海面,沦为一片平地。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海水下逐渐翻涌起一股神秘的暗流。
一排黑漆漆的木箱从倾覆的船舶底部一个个浮出了水面。
众人呼吸一滞。
“佛头……”季宗良瘫倒在船上,有气无力地开口,乔冉了然,林菡卿讶然,短短几秒,还未想明白这些箱子怎会出现在船底,去而复返的海盗已经抢先一步将箱子打捞上自己的船。
季宗良伸手夺了季安的枪,用最后的力气,对着海盗船猛地打了几枪。
海盗随即注意到他们,五分钟后,一个水炮打了过来!
季宗良还要上膛——
“四爷,算了吧!这不是咱们的地盘,干不过这些海匪的!”
他不听,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举起枪来继续打。
打出的子弹都是歪的,他真的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嘴里却还在念叨着那三个字,“抢回来,抢回来……”
“四爷,顾不上了!”乔冉也劝,林菡卿发现了什么,突然爬到他身前,伸手探向他后背,一抹。
一手的血。
“哥!哥你受伤了!”她惊恐地睁大眼,声音剧烈抖着。
乔冉大脑已经麻木,外加眼镜碎了看不清楚,以为人上了船就都安全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扑通一声爬到四爷身边,“四爷,四爷,您没事吧!四爷!”
失血太多,再不止血怕是要完,季安好不容易才从船舱里翻出一只应急医疗包,他迅速冲回四爷身边,拔出刀子,用打火机烧红刀刃,准备取子弹。
“四爷您忍忍!船上没有麻药,我动作快!很快就会好!”
刚要伸手就被季宗良一把推开,他仰面怒吼,痛苦泅湿的汗,一股股血浆从嘴角迸出,“我……我让你他妈的……把……把佛头给我抢回来,抢回来!”
他呼吸急促,猛烈咳嗽,血泡卡在肺叶,面容痛苦极了,张张合合的嘴里,源源不断的血块往外吐。
“对不起,对不起,哥,我错了,是我连累了你,你别死,你别死,哥……”林菡卿不停擦拭他的嘴,手是凉的,也是僵的,血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似的,顺着青筋骤起的下颌往下落。
乔冉突然想起什么,迅速握住四爷的手,涕泗横流地对他说,“四爷,您放心,我在每只保险箱的秘密夹层里都放了追踪器,那些现金被他们拖走了几箱,咱们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四爷。”一直稳坐船头沉默指挥航向的达叔终于开了口,他走过来,来到季宗良身前,俯下身子对他说,“就算你不阻止,我也会阻止,你放心,达叔和你一样,绝不会让中国的国宝落入土匪的手中。”
“那批佛头,迟早会让他们物归原主,达叔向你保证。”
他半蹲下来,颤颤抬起苍白的手掌,捧住他的脸,像爱抚自己的孩子一样,厚实的老茧划过毫无血色的脸颊,抹去他唇角的血痕。
“小四,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他顿了顿,滚烫的热泪瞬溢满干涸的眼窝,“……石港军营的木棉花,还等着你去摘。”
“要活着!”
季宗良闻言,睫毛像濒死的蝴蝶翅膀一般,缓慢地眨了一下,他仰面望着头顶黑云笼罩的天幕,想起了什么,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季安准备取子弹。
林菡卿不敢看,偏头望向大海,失声痛哭。
乔冉抱着四爷的身子,把后背对着季安,减开早已被血染透的衬衫,露出皮肉的那一刻,
两个人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一二三四……四颗子弹密密麻麻扎进肉中,翻飞的血肉早已一片模糊,乔冉紧握着季宗良的手,心脏绞痛,心疼到无法呼吸,“四爷……”
您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季安屏息凝神,动作相当麻利,将烧红的刀尖剜进肉中,季宗良下颌卡在乔冉肩膀,五官骤起,汗如雨注,死死咬着后槽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冲锋枪的圆头弹,威力猛、射程强,好在穿透力不足,季安将三颗子弹一一取出,只剩最后一颗,扎的深,怕是进了内脏,不然也吐不出这么多血,季安无能为力,包扎好伤口,暂时止住血,只盼着船能早点到岸。
季宗良虚弱地伏在乔冉怀里,林菡卿跪在旁边擦拭他额头不断溢满的虚汗,远处传来搜救的哨音,乔冉大喜过望,激动地贴在四爷脸颊,“四爷,四爷,是搜救船来了,是搜救船来了!”
季宗良紧闭着眼睛,几乎已经没了意识,可干裂的唇瓣却依旧缓慢嗡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听明白,
林菡卿仔细辨认他的唇型,也无法猜透他的意思。
他太虚弱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可他还想嘱咐什么呢?
乔冉发现四爷的胳膊正在艰难地向上抬起,往胸前的某个位置移动,他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摸进他胸前,在紧贴心口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只发旧的荷包。
林菡卿拿过来看了看,款式老旧,里面是一些干花,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看起来起码有些年头,做工倒是精致,有点像江南的苏绣。
“给……”季宗良微弱地喘息,终于发出了一个破碎的音。
林菡卿立刻把耳朵贴在他唇边,仔细聆听,“给什么?”
“给、给桃……”
“给桃?”林菡卿不懂,但乔冉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刻,从未经历过风月的七尺男儿也动容,也泪落,他紧握四爷的手,哽咽俯身,贴在他耳边保证,“……放心吧四爷,我会把东西亲手交到以桃小姐手中的。”
与此同时,搜救船的探照灯光打了过来,蓦地一瞬照亮他苍白浮起的唇角。
听到这句,他闷闷的喉咙震动一声,发出轻微的一笑。
好不容易才艰难抬起的手,一霎间黯然垂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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