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妤送林奢译去医院。
一路上, 林奢译都两眼含泪,泪汪汪地瞅着她。他如同一个突然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施妤帮他抽了面纸, 递到他面前,他也不接,只顾得清楚地发出两声抽噎。
他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路口的红灯。
感觉到车速停下来了,他赶忙示弱, 哀求道:“帮我擦下脸吧。”一边说,一眨眼, 这才适时地落下了两行清泪。憋得久, 那泪珠十分饱满, 唰得一下滑过脸颊, 晶莹剔透的挂在了他的下巴尖上。见施妤不搭理, 他委屈地喊:“施妤!”
施妤敷衍地把纸巾按在他脸上。
林奢译也不恼, 嘟起嘴,小鸡啄米般, 讨好地偷亲她的手。
很快绿灯亮了起来, 林奢译不敢继续造次了,也想起来该怎么照顾自个了,于是自觉地用衣袖口擦干净了余下的泪花。
施妤挂了个急诊。
她步伐走得急,几乎是半拖着林奢译往急诊室走。
林奢译被扯得柔弱起来,安慰地话说到一半,然后就被整个地推进了急诊室里,一个萝卜一个坑, 直接坐稳在了值班医生的面前。
午夜时分,白炽灯下的明亮光芒, 照得两人身上凌乱挂着的残血,愈发狰狞可怖。
值班医生皱起眉,问一句:“这是怎么弄得?”
林奢译微笑了笑,充当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瓜。
施妤怀抱着手臂,没了方才的紧张,她稍显冷淡地站在了一旁,说:“摔倒了。”医生剪开粗略包扎的绷带,显然那血淋淋的外翻伤口不像是简单的划伤。施妤补充说:“也不知道怎么摔的,一会儿再去带他去拍个脑CT。”
林奢译毫无异议,配合地点头。
值班医生看出他逃避似的装傻,配合地也说:“可以。”
林奢译的神色就垮塌了,不安了,他扭过头,急切地要捕捉施妤的身影,哀求她改变想法。但医生处理伤口的手法又快又狠,让他疼得嘶嘶抽气,根本没了开口说人话的机会。
林奢译的背脊原本还挺得直,肉眼可见地,就蜷缩起来了。
施妤到底于心不忍,回到了他的身边。
眼看林奢译疼得动也动不了,间或,身体抖出一个无法自控地瘾颤,施妤把他圈在了怀里,哄了一句:“再忍一忍。”林奢译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摸起来却是冰凉的。施妤耐心地帮他理顺了濡湿的额发,露出了他迷蒙失焦的眼睛。
林奢译哑声说:“好疼啊。”
施妤便抱他更紧。
林奢译落在了值班医生的手里,这次终于是疼狠了,连趁机卖惨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整个人跟溺过水,刚被打捞上岸似的,狼狈不堪地,腥潮地,微弱的胸口起伏中,进气少出气多。但唯有施妤还愿意救他,信他能坚持地活过来。
折腾了半宿,施妤实在有些精疲力尽。
她把经过了妥帖包扎,即将能重新做人的林奢译拎回家后,鉴于他受着伤,多有不便,她还是决定先要把林奢译洗干净。尽管林奢译捂紧衣服,扭腰,半残疾地挣扎,却均被施妤绝对地镇压。
施妤是懂得如何清洗林奢译的。
她从污渍脏乱的血迹中,帮他洗回来了白脸蛋,避开手臂上的绷带,用温水冲洗被无辜溅到的细碎伤口,洗出瘦削锁骨,一截泛水光的冷白皮,顺便摸了一把林奢译腰身的窄薄轮廓,检查他最近努力吃饭的成果。
……然后施妤嗤了一声。
林奢译更是受了刺激,用尚完好的那只手,面红耳赤地拉她摸自己的腰腹,为自己正名。
两人在浴室里闹了一阵,末了,施妤把林奢译擦干净了,给他套上睡衣。帮他盖被子时,距离极近了,褪去血腥味,她满意地闻见了一股清幽的沐浴露的香味儿。
床头处,惯例点亮了一盏柔光的小灯。
在温馨的暖光色光晕中,施妤困倦地说:“睡吧。”
林奢译阖上了眼。
间隔了漫长的一会儿,他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声响了之后,又睁开了眼,却和施妤一直沉默观察着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施妤主动朝林奢译靠了靠,语调含糊地说:“你的人生里不应该只有我。”她不等林奢译的回复,接着说,更像是一种轻飘的叹息,“但你也不会失去所有,你还有我。”
然后她感受到了林奢译的拥抱,他的滚烫体温,和心跳。
她说,“睡吧。”
*
施妤从阳霁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后续。
在得知林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之后,不止向日葵班,幼儿园里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一些家长感慨过后,把这件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倒衬得老师和孩子们对于“离别”的挽留和长情。
阳霁试探地问:“知遥也很想念他,能去看望下林老师吗?”
施妤说:“他的状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