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图南听得笑,她看他笑,浅浅的,像是应付,不失去礼貌而已。这才想起一些很细的东西,念高中时,他对她的成绩就没太在意过,总是你考好很好,考不好也没关系的样子。他对她,似乎没什么要求,像个溺爱的家长。
“我也想喝一杯。”展颜突然开口,今天其实是她生日,喝点小酒,高兴一下,她对过生日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但要借着这个由头做事。
杨工知道她不喝酒的,以为她是交了差想轻松一把,说喝吧喝吧,这个度数低。
“我想喝洋酒。”展颜问杨工,“您喝过洋酒吗?是洋酒好喝,还是咱们白酒好喝?”
话题很自然地就变成讨论酒了,贺图南以前出差满世界跑,酒尝的不少,杨工传统,他觉得xx就是最好的。
贺图南给她倒了一点点白酒,递过去:“下次酒吧请展小姐,今天凑合吧。”
他病了一次,最近根本不沾酒。
展颜接过来,尝一口,忍不住吐舌尖。杨工说,一看你就不能喝,啤酒都费劲,还喝洋酒呢。
饭吃完,贺图南让人送杨工,杨工今天没醉,连摆手不让麻烦,贺图南给他开了车门,说:“客气,小李顺路,杨工不是往东边去吗?”他记性好,还记得杨师傅的家。
送走杨工,贺图南见展颜脸已经微微的红了,明显一碰就上脸的样子。
他说:“走吧,我请你,这儿附近就有家酒吧。”
展颜静静看着他:“你对我的方案满意了吗?”
“满意了。”
贺图南指了指对面:“要去吗?”
“你怎么知道附近有酒吧?”她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顺着他的手,真往对面霓虹乱闪的方向看了看,她从没去过酒吧。
“我有正常的社交,知道这个很奇怪吗?”
展颜不作声了,他在大城市过那么多年,自然是有声有色。那他这话什么意思?她没有社交,她也蛮过时的。
“你经常和别人去吗?”
贺图南回想了下:“以前公司圣诞聚餐一定要去,出差也会去。”
“你们公司过圣诞节?”这是新鲜事,展颜觉得跟他隔了好大一块麦田,他说点什么,就好像一只翠蓝的鸟,倏地飞过去。
“外资投行肯定不会大张旗鼓过年包饺子,”贺图南偏了头,笑笑的,“还有问题吗?”
她对他那几年一无所知,路远,心里又有大雾弥漫,她根本看不见他。不像她,他想想也知道,她还在念书,在学校能有什么事儿呢?
他永远走在她前头似的,他也不认可她。他一定见识了很多不一样的女人,比她聪明能干,比她漂亮,比她……展颜不知怎么就想到这,她心里难受起来,说:“你去酒吧快活吗?”
贺图南笑了,好像笑她的天真。
“去酒吧就是消遣,难道还能是去找烦恼的?”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酒吧。”
“偶尔来一次,”贺图南说着,往前走,“带你去看看?”
“你跟别人一起来消遣吗?”展颜没动,她忽然想到那次找孙晚秋,那些暧昧的低矮门面,打着按摩店的幌子,二十一次。
“以前跟同事,或者客户,回来后都是自己。”贺图南低头笑了声,他早察觉出她想问什么,也不点破,她问一个,他回答一个。
“今天你生日,小酌怡情,走吧。”
展颜愣了愣,他还记得她生日,她以为,他早忘了。
眼看要亮绿灯,贺图南拉住她的手,一路跑过去,她被他拽着往前跟着跑,裙角跟头发一起飞扬,蹁跹过去,穿过人群也不管行人是不是在看,一口气跑到对面,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碰。
贺图南没坚持,带着她,轻车熟路进酒吧,展颜觉得有些新奇,小心打量几眼,里头正放爵士乐。
吧台上摆满了洋酒,看起来像琥珀,像红葡萄,瓶子很漂亮,五光十色,贺图南把她往高脚凳上一按,坐她旁边,整个人很松弛,好像真的很习惯这种环境,跟刚才吃饭时又不一样了。
“喝什么?”贺图南问。
展颜不想露怯,镇定说:“我要最贵的。”
贺图南莞尔,她从没这么跟他提过要求,他们在一起那几年,他单枪匹马,也在念书,远达不到阔绰。
他语气戏谑起来,说:“一个月工资够吗?”
展颜依旧镇定,反问他:“不是你请我吗?是你说的,今天我生日,舍不得了?”
她为了省煤气,大夏天里直接对着水龙头喝生水,贺图南忽就想起这么个画面来,当时,真是气坏他了。
他收住笑意,跟人说了句什么,展颜也没太听清,四下看看,男男女女忽然就冒出一阵放肆的笑。
酒液美丽,她端起来,盯着看了片刻,又闻闻,说:“你要喝吗?”
贺图南摇头:“我得开车,你随意。”
她尝了,味道说不上来,以前,妈从集市上买那些散葡萄,便宜卖的,自己酿葡萄酒。她觉得那个更好喝,但花了钱,总不能浪费,她皱眉喝完一杯:
“我想喝甜的。”
贺图南便让人给她调了杯口味清甜的,她把它当果汁,一杯灌肚子里去,人飘飘然,非常快活,忽然打个嗝儿,有些尴尬地捂了捂嘴。
难怪有人要当酒鬼,这感觉真好,像神仙,展颜脸红扑扑的,眼睛也跟着水雾迷离,她看贺图南忽然成了两个影儿,非常有趣。
贺图南守着她,只要了杯白水。
当神仙这样快乐,可那些无缘无故的难受又窜到了心尖,她觉得心,被揪起来,吊在半空,视线挪移到眼前人身上,展颜觉得他看起来很熟悉,又遥远地想不起来,把空酒杯抱怀里:
“你是谁?”
贺图南把酒杯轻轻拿过来,推一旁:“你醉了。”
她摇摇头:“我问你是谁?”
贺图南结了账,掐住她胳膊,把人弄下来,她就像面条一样软在他身上,一张口,浓郁的酒气拂到他眼睛里。
“你是谁啊?”
他揽着她出了酒吧,夜色下,春风是嫩绿的凉,他低头看看她,小妹的眼波带着被酒浸出的媚气,像小钩子。
“我是图南哥哥。”
展颜想,我喝的烂醉很丑,像身体某处刚长出毛毛,丑死了,他如果是图南哥哥,就不会觉得我丑,她这么想着,眼泪一下出来:
“你不是,你一晚上都不理我,你觉得都是杨工的成绩,你总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废物,觉得我得靠你们养,所以你们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我告诉你,我早不靠你们了,我……”
贺图南没让她把话说完,像撬开蚌壳,将温软的唇舌和眼泪一起咽下去了。这个吻绵长,潮湿,人像跌进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穴,她仰起头,什么都看不见,节奏却是对的,所有细胞跟着活跃起来,像下了场雨,所有植物重新着色,绿的绿,红的红,在春天里生长,在他这里终老。
他觉得像抱了很重的什么,并没有,她的身体纤细饱满,像记忆里那样充满弹性,可这次变得很重很重,重得把他世界都压弯了。就算是从前,也不曾这样。
他心里充满疼痛感,这个吻,也是疼的,像被烫伤的皮肤忽然又被扯开去,疼得人想死,他真想化做点什么,一下在这个吻里消失。
两人从彼此的气息中感受到一样的□□,身体始终无法欺骗灵魂,只能找原来的主人。展颜混沌中咬他,咬得很用力,咬出了血,她像什么都不懂的兽,第一次练习撕咬一般,咬着咬着,她觉得脸上像蒙了层灰尘,喘不过气,又搡开他,人站不稳了。
贺图南背起她,她没力气挣扎就那么趴着,迷糊想,怎么车铃铛不响了呢?
路上有人看他们,他背着她,过了红绿灯,走到停车的地方,把她放到副驾驶,给她系安全带。
她头发乱了,贺图南给拨开,两人对视,久久都没有言语。
“我买你一夜吧,你开个价……”展颜呢喃开口,很强烈地注视着他。
贺图南捧起她的脸,弯着腰,敞着车门又去吻她,也不管是否有人看。
“我本来就是你的,不要钱。”他声音黏湿,逼自己唇舌暂时离开她,展颜伸出了手指,抵在他喉咙上,指尖似有若无地撩拨起那片肌肤,像逗猫逗狗。
“你上来。”她命令他。
贺图南绕到车子这边,跨进来,她歪着脑袋,一双眼水光泛泛有些娇气了:“你哪儿是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发动车子:“这就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