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8940 字 9个月前

他就坐沙发那看,看着她忙。

她在厨房一直开着水,洗这,洗那,拿钢丝球使劲刮锅盖,她在厨房待了很久很久,偶尔抬头,雪花温柔地自苍穹而下,真美好。

厨房被她收拾得雪亮,亮得晃眼,再出来,贺以诚不在了。

贺图南开了电视,声音不大,画面喜气洋洋的,一群人,穿得万紫千红,唱啊跳的。

“贺叔叔呢?”展颜只能开口问一句。

“去爷爷家了。”贺图南头都没转,他整个人很懒散,几乎是躺着了。

展颜慢慢褪下卷起的衣袖,她的包,在他腰下压着,她想用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走过来,始终不看他眼睛。

“我的包我得拿一下。”

贺图南没动,像是没听懂,她弯下腰,要去抽:“麻烦你起来下。”

长发间的芬芳近了,这种味道,直接唤起身体的本能,贺图南偏了偏脸,他把包给她,发梢从他脸上蜻蜓点水似的掠过去,他看见头发笼着的那张面孔。

“爸说你在设计院?”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电视画面。

展颜嗯了声,转身要走,贺图南又侧过脸,她只穿了件修身的毛衣,腰那里,薄薄地凹着,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曲线走到哪极细,又哪凸起,哪里燠热,哪里清凉,他统统清楚。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心早被蒸发掉了,那样的高温,什么样的心能存活?

“怎么样?”

贺图南问她,他目光只是淡淡一瞥,就像一头雄兽,时时刻刻,都能叼住她后颈,带回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适应能力总是这样快,适应北京,适应香港,再适应家乡,他一见她,所有的一切就跟着回来了,又新又旧,这种滋味不赖。

展颜回头,像是还不能习惯他的问话,他波澜不惊:

“我是问你在设计院怎么样?”

“挺好的。”她脸上也很平静,她不是小孩子了,也不会跟他撒娇赌气,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索性省了。

贺图南说:“看春晚吗?”

她摇摇头,拿着包去了卧室。她靠门上,站了那么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展有庆很高兴,让壮壮也听,一直哄着说“喊姐姐”,展颜听到了,那只是个小孩子,她对他,不爱也不恨,近乎麻木地应了声,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继母对她也热络起来,她清楚,这是因为她在城里工作,展有庆的闺女在城里给人设计大楼,听起来多气派,多体面,展家几代人也没这么体面过。继母想,自己兄弟家的孩子以后往城里去,也许,她能照顾个一二,壮壮长大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继母盛情邀请她明年回家过年,喊她乳名。

展颜很沉默地听那头话一个接一个地说,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悲愤,她只是觉得,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时过境迁,没人再想起妈妈。日子那么长,活着的人又有了欢笑,悲伤,这没有对错,也不分是非。

她回不去了,只能这么漂着,家是什么?她自己都糊涂了。她一直在路上,从离开小展村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路上,没有尽头可抵达似的,做一株蒲公英也好,风往哪吹,她往哪儿散,落哪儿长哪儿。

一通电话打完,她对继母的热情几无反应,很淡漠,许是那头感觉到了,但不以为意,结尾了还不忘提让她明年回家。

她不会回去了。

外头坐着的那个人,曾是她生命里至亲至爱的一半,他也离散了。展颜打完电话,坐窗前,看了会儿雪,她不等贺以诚了,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洗漱一番,她睡下了。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倒不难想,那是她跟他在一起最后过的那个年关,贺叔叔也是去了爷爷家,他在她身上有种猖獗的□□要释放,他吻她,一下下要,没完没了地要,她也要他,那会儿美好的失真了,她以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他永远是她的,可他到底从身上剥下来,血肉模糊的,被生生扯拽掉,真是疼死了,再没这么疼的。

外头,也许根本没坐着他那么个人,是幻觉,她昏头昏脑想着,睡意不清间,心口一阵悸动,她又醒了,胸前全是汗,不知怎么了。

她觉得屋子里很闷,套上衣服,来客厅想讨杯冷水喝。

摸索开了过道里的灯,她走到饮水机前,哗啦啦接水,转过身,突然有人说:“还没睡?”

展颜心跳都停了一瞬,她一哆嗦,杯子掉了,她真睡傻了,完全忘记他已经回家。

贺图南开了小灯,从沙发上坐起。

“我吓到你了?”

展颜没说话,她蹲地上把杯子捡起,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新年快乐。”贺图南看了下手表,看完,他就把表摘了,啪嗒一声丢茶几上,非常响脆。

展颜还是没说话,她面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她想说的,都写了出去,石沉大海,他这么突兀地出现,把她原有的步调打乱了,她也许就没懂过他,像贺叔叔说的,年少耽于身体快感而已,她越大越知道自己的身体,对男人有难言的吸引力,他也不例外。

“能给我倒杯水吗?”

展颜便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了杯水,递过去的瞬间,他指尖碰到她的,本来不用碰到的,他手指那样长,好像必须得碰上。

“谢谢。”

贺图南喝着水,眼睛一直幽幽盯着她:“设计院有宿舍?”

“嗯。”

“是自己住,还是有室友?”

“有一个室友。”

“加班吗?”

“嗯。”

她希望他不要再问了,展颜说:“你喝好了吗?”她把杯子接过去,丢进了茶几那边的垃圾桶。

“孙晚秋的号码,你还没给我。”

展颜说了串数字,贺图南摸过手机,存上了。

“交男朋友了吗?”

展颜倏地抬头:“这是我的私事。”

“那就是交了。”贺图南揶揄似的看着她,笑意若隐若现,又摸过烟,咬在嘴里,烟盒朝她递了递,“来一根吗?”

展颜觉得他陌生极了,他动作熟稔,那口吻,听起来,简直像在问“要上床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尴尬,不解,说了句“我不会”,转身就走。

“帮我拿下打火机吧,大衣口袋。”

贺图南又喊住她,展颜转头:“你有手有脚。”她冷冷看他一眼,他对她,就像对那个帘子的评价,轻佻。

“我不舒服。”

展颜觉得自己应该问一句,他那样待过她,说不知道怎么再多爱她一点,动听美妙,他也确实事事入微,他给她洗带血的内裤,倒夜壶,多腌臜的事他都做了,她几乎以为回到童年,难道是假的?她眼睫垂下,人有些恍惚。

贺图南静静看着她,他不说话了,咬着的那根烟,轻颤在唇上,以至于,他再开口,声音深沉又混沌:

“我脸上是写了断情绝爱四个大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