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8500 字 8个月前

他转过身,轻喝她,让她滚蛋去睡觉。

第二天,贺图南已经像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把她送到学校,跟看班的班主任说了几句话,就此踏上北去列车。

再也没人接她下自习了。展颜开始一个人过高三生活。

她不怎么合群,但也不刻意排斥和别人交流。郝幸福又开始频频找她,两人邻班,有时会碰上,总要有一个主动,关系才能重新续上。

“你进了B班,我一直不太好意思找你。”郝幸福拘谨地说,展颜已经没兴趣做孙晚秋的位置了,她没了坐标,她只有自己,连贺图南都不在身边,她很平和地笑笑,“在平行班也没低人一等。”

郝幸福不敢提关于她的那些流言,一起吃饭时,她总是要看展颜的脸色,才确定要不要展开一个话题。

“你跟我说话,没必要小心翼翼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展颜道。

郝幸福说:“我觉得你很坚强,都没见你愁眉苦脸过,要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在教室呆着。”

“为什么要愁眉苦脸?”展颜笑笑,她说话不紧不慢,“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郝幸福附和,她鼓起勇气:“其实,我想借你笔记看看,大家都说,最好的笔记都在你这儿。”

展颜问:“大家是谁?”

“就很多人都传,说徐牧远跟贺图南把秘籍都给你了,想问你借,又不敢。”郝幸福满脸通红。

展颜心里一阵悸动,贺图南,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她很高兴。

“我这里是有笔记,但是,他们把最好的弄成习题集了,大家很快就能在门口书店买到。”

郝幸福很吃惊。

习题集果然在九月如约而至,书店大卖,打着状元榜眼的名号。

班主任把贺图南寝室的电话号码,转告了展颜。

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是他走后一周。她很想他,每天都想,他一走她拼了命地学习,背英语背到想吐,做真题做到想吐,每一秒都给塞上学习,她才能不想贺图南。

此刻,她捏了份本地报纸,跟他说新鲜事。

贺图南军训中,他洗了澡,光着膀子接长途,听她语气如常,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

“你知道吗?之前东区开发被政府否决了,说占地太小,我听老师说,这次面积要扩到黄河边!”

贺图南笑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我看你很闲。”

展颜说:“正好班主任看报纸嘛,我就拿来瞅瞅,好多外国人都要来设计东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贺图南沉吟,“但我知道政府失策了。”

展颜奇道:“为什么?”

“应该等你长大的,未来的展大师还在念高中,他们太急了。”贺图南逗她,展颜咯咯笑起来,忽的又止住笑,“长途那么贵,我不说了。”

“等等,”贺图南敛了敛笑意,“还习惯吗?”

“我好的很,一点都不想你。”展颜记肩膀的仇,到现在都觉得隐隐作痛。

电话打了十多分钟,挂掉后,室友同贺图南玩笑:“女朋友吗?”

他微笑纠正:“我小妹。”

展颜在寝室洗脚时,把报纸拿给余妍看,指上面的新闻:“新区把北区也划进去了,你看是你们家那吗?”

余妍听得一跳,见她神色如常提北区,接过报纸,囫囵扫两眼,说:“好像是的,我也不太懂,展颜,你怎么还看这些啊?”

“随便看看。”她在想,如果新区包括北区,那些工厂怎么办?

“你爸爸还在贺叔叔的公司吗?那里还正常吗?”展颜很早就想问这件事,可余妍每次都躲闪。

寝室里的人听到两人对话,安静不少,大家忙着自己的事,耳朵却留心听。

余妍勉强笑笑:“不太好,仓库现在乱七八糟的,我爸说,贺总不在……”她瞄了瞄展颜神色,“管理不太行,很多之前的订单都黄了。”

展颜不响。

“反正我爸也不知道能干到哪一天,干一天是一天吧。”

展颜说:“等贺叔叔回来,公司能好起来的。”

对面上铺传来声音:“进监狱公司就不是自己的了吧?”

这话好像是问对面,不是跟她说话。

“肯定啊,进监狱就是犯人,哪有犯人管公司的。”

展颜听着,她知道,这些人是说给她听的,她在她们眼里,是落架的凤凰,她不是什么凤凰,她们不知道,她本来就长于乡野,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但她在奶奶眼里,尚不如鸡值钱,鸡能下蛋,价值比她高。

初秋的风,陡然把人间一换,晚上凉快,展颜到阳台去收衣服。

对面男生宿舍楼,有人吹口哨。

展颜突然想起米岭镇中心校来,她把衣服收好,外头口哨声便没了。等她洗好内裤,室友提醒她:

“展颜,我的衣服快干了,你注意下,别挨着我的晾。”

学校有新的风言风语,贺图南来接她,有人看见两人过于亲密。

贺图南自然是没有错的,大家不理解,他为什么对二奶的孩子,这样毫无芥蒂?

贺以诚的家事简直应该被写进《知音》杂志。

十七八岁的针锋相对,是暗流,大家都是重点班的好孩子,脸面要的。

展颜说:“我晾衣服一直都很注意。”

她到阳台,口哨声又起,里头的人发了火:“哎呀,烦死了,展颜,能麻烦你快点进来吗?”

展颜晒好后才进来。

“你以后去阳台尽量动作快点吧。”床上寝室长提醒她。

少女们都爱美的,高三课业重,大家都灰头土脸学的出油,闷痘,长黑头,吃得多发胖……只有展颜,像美丽的仙鹤,卓然而立,男生们爱议论她,但她背景成谜,令人不齿,大家说起她,总要鄙夷口吻。

对她吹口哨,也是种合理的轻佻,她妈妈就是做二奶的。

寝室长说完,她们岔开话,说起白天教室里的事,什么一中的风扇到底该退休了,外语老师水平不行,A班配置到底B班好……

展颜打断她们,对寝室长说:“我正常晒衣服,快不了,如果是因为男生吹口哨你应该去找他们阻止他们,而不是让我快点。”

寝室长愣了愣。台面变得冷清,她的话,无可辩驳。

大家忙于学习,这种口角,不值当大费时间。

展颜躺下了,她用随身听听英语,偶尔倒磁带,感觉床晃了下,有人踢的。

宿舍里还亮着蜡烛,基本都没睡,但她发出动静,要归于噪音。

她又想起在米岭镇中心校住着的日子,冻的要命,衣服盖被子上夜里掉一地,又不知被谁染了虱子,大家说着悄悄话,空气中有臭脚丫子的味道,像发酵的豆酱。

展颜想到这,更觉得她们无聊,她们没有见过真正的苦难,她们只会小把戏,她们连孙晚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孙晚秋不理她了,她还是爱她,如果孙晚秋没有看到约定好要看的那个世界,她替她看吧。

展颜摸了摸肩膀,耳机里传出一句“wait and hope”,她跟着默念一遍,想到贺图南,他英语很好,贺叔叔英语更好,是伦敦腔……她做了个甜甜的梦,新区的设计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