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梦境(1 / 2)

错嫁良缘 刀上漂 11121 字 8个月前

怀钰做了个噩梦, 梦见他掉进了水里,童年时代,他曾做过许多个类似的噩梦,可这次不一样的是, 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不再是怀荣, 而变成了沈葭。

她不停地往下沉,他拼命地去拉她, 可究竟拉住没有呢?他也不知道, 因为就像从前一样,他总会在关键时刻醒来。

“珠珠——”

怀钰满身大汗, 喘着粗气,从榻上翻身坐起。

屋内的陈设十分陌生,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船上?

延和帝就坐在榻边, 刚刚为他换完帕子,见他从高烧中醒来, 顿时松了口气:“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沈葭中箭,抱着雷虎投江,他毅然决然地跟着跳了下去……

怀钰猛地转身,问道:“珠珠呢?她在哪儿?”

延和帝见他醒来只知道问沈葭, 心中恨他不争气,冷冷道:“她死了。”

怀钰闻言,霎时五内俱焚, 胸口剧痛,如同被人硬生生剜走一块心头肉, 喉间涌起腥甜,他趴在榻上, 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延和帝吓得心惊肉跳,急忙来扶。

怀钰却推开他,刷地抽出放在榻边的绣春刀,横刀架在颈上,就要自刎。

幸亏延和帝手疾眼快,劈手将刀夺过来,怒声吼道:“你干什么?!她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怀钰死志已萌,只觉得沈葭不在了,这世界瞬间失去光彩,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

两行浊泪滚滚而落,他喃喃道:“皇叔,我已是不中用的人了,求您杀了我罢,将我和她合棺葬在一处,就不枉您疼我一场了……”

延和帝见了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耳光扇死他,手掌扬起老高,最后还是重重放了下去,没好气道:“她没死!大夫正在救治,没用的东西!就这么离不得她?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你也真是出息!”

“真的?您没骗我?”

“朕骗你做什么?”

怀钰转悲为喜,来不及穿鞋,就赤足下榻,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冲出门去。

大军已经离开襄阳,顺汉水而下,进入宜城县辖境,雷虎落水以后,被乱箭射死在江中,沈葭和怀钰被救起来时,还紧紧缠抱在一起,二人都不省人事,沈葭的情形更加凶险,她肩头中了一箭,虽未伤及要害,但失了太多血,被捞起来时人已经奄奄一息。

众人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他二人分开,又就近征用了宜城县衙,随行的有军医,马不停蹄地给沈葭拔了箭,只是那血一直止不住,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怀钰冲了进来。

谢翊怕他影响救治,一把拦住他,忧心忡忡地说:“她的情况很不好,你要有个准备。”

所有的不安与焦躁在见到沈葭的那一刻起,便化为乌有了,她躺在床上,面孔雪白,眉目乌黑,神态安宁得就像睡着了。

怀钰觉得没什么可准备的,他终于找到了她,无论接下去是生是死,他都陪她一起罢了。

他轻声询问军医:“救得回来么?”

军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皱眉道:“不好说,血暂时是止住了,就看太子妃的求生意志了,挺得过今晚,一切好说,挺不过就……”

剩下的话,也就不用他挑明了。

怀钰点点头:“你们都下去罢,我陪着她。”

军医默默地退了出去,谢翊临走之前,拍了拍怀钰的肩,叹道:“生死有命,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交给舅舅你了。”

他的语气漠不关心,目光始终放在沈葭的脸上,就好像全天下除了榻上这个人,再没有他在乎的人或事。

谢翊也是历经过生离死别之人,岂不知心爱之人辞世所带来的悲痛?那就像把自己的灵魂一劈为二,一半跟着死去了,一半还要苟活在这世上。

他终究没有再劝,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怀钰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夺眶而出,他执起沈葭冷冰冰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又心疼地抚摸她消瘦的面颊。

“你瘦了,瘦了好多……”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柔声道:“想睡就睡罢,珠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沈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漂亮的花园里。

怎么回事?她不是掉进江水里了吗?怀钰呢?难道她已经死了?这又是哪里?

她满腹疑云,在园子里四处走动,东张西望,无论是那座六角凉亭,还是那顺山石而下的飞瀑,都越看越眼熟,最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蒹葭园吗?

她回到了沈园?

正一头雾水之际,一个梳着双鬟的小女孩跑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沈葭赶紧往旁避让,可小女孩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并没有多一个洞,而小女孩方才也视她于无物,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成了一个鬼魂。

所以她还是死了?死后魂魄飘回了沈园?那这小女孩是谁呢?是新搬进沈园的吗?

“小姐,慢点跑呀,仔细别摔着……”

身后传来呼喊声,沈葭回头去看,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贾嬷嬷?”

贾氏的面容年轻了十来岁,领着一帮丫鬟仆妇,追得满头大汗,她从沈葭旁边跑过,却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沈葭急忙追上去,大喊:“嬷嬷——”

小女孩一路跑着跳着,欢快地咯咯直笑,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追她的人,仿佛觉得有趣似的,小短腿迈得愈发快,一不留神,撞到一位妇人腿上。

那人扶稳她,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半蹲下身道:“小淘气包,又干坏事啦?”

“娘亲!”

沈葭几乎是与小女孩一齐叫出声。

谢柔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平心而论,她长得并不算漂亮,面容只能称上一句“平庸”,唯独那双眼睛,仿佛聚集了天地间的灵气与光彩,那么的睿智,那么的灵慧,总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她将小女孩抱起来,爱怜地亲了又亲。

小女孩咯咯笑着直躲,她穿着一身荷叶绿的轻薄夏衫,眉心用朱砂点了一粒胭脂痣,发髻用青绳系着,尾端缀着小金铃,一动就叮铃作响,可爱娇憨至极。

她趴在母亲肩头,指着前方,奶声奶气道:“爹爹。”

谢柔转身一瞧,身后空无一人,顿时哭笑不得:“想去找爹爹是不是?小笨蛋,你怎么这么笨呀?都五岁大了,话还说不好。”

久远的记忆逐渐苏醒,沈葭终于反应过来,小女孩是她自己,而眼前这一幕,是五岁那年,沈如海从江南办完差事归京那日。

谢柔抱着她去了门口,正巧碰上抵家的沈如海,他将一个女人从马车上扶下来。

女人穿着一袭素白衣裙,面上戴着薄纱,发间无多余修饰,只斜插着一枚流苏银簪,虽未窥及全貌,但黛眉微颦,眸若秋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意,正是孙姨娘。

小沈葭看见许久未见的爹爹,闹着要从谢柔怀中下去,可谢柔却愣住了,抱住她的双臂越收越紧,直到沈葭喊疼,她才慌忙放开女儿。

小沈葭没有注意娘亲僵硬的神情,一心一意朝着父亲扑过去,等跑到他面前,才发现他身后躲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比她高出一个脑袋,骨瘦如柴,怕生似的紧紧攥着沈如海的披风不放,一双大眼睛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沈葭。

沈如海摸了摸她的头,对女儿说:“珠珠,这是姐姐。”

画面一转,又来到某个深夜。

小沈葭刚洗完澡,坐在凳子上,谢柔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篦子替她篦头,温柔地问:“珠珠,告诉娘亲,你是不是很喜欢孙姨娘和姐姐啊?”

“笨蛋!快说你不喜欢!”沈葭围在她身边拼命地喊。

“喜欢。”

小沈葭含着饴糖,脸颊顶起一个包,掰着手指头,细数起她喜欢孙姨娘的原因,比如她做的糕点很好吃,比如她会梳好看的发式,但相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沈茹,她能给她推秋千,陪她玩捉迷藏,编蚱蜢,翻花绳……

她就这样一个个数着孙姨娘和沈茹的优点,完全没发现后面的谢柔神情越来越黯然,不知不觉地停下了篦子。

沈葭看得万分难过,想抱她,手臂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哭着不停道歉:“对不起,娘亲,对不起……”

画面又一转,变成她在街上追离去的马车,五岁的她大哭着喊“娘亲”,一跤跌在地上,可马车还是渐行渐远,不肯为她停下。

她瘫坐在地,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嚎啕大哭,沈茹来扶她,被她推开。

马车里,谢柔哭得心碎欲绝,靠在弟弟怀里。

谢翊抱着她,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握着她的手细细劝慰。

谢柔走了,小沈葭也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不爱吃饭,小脸一日日的消瘦,每日坐在门槛上,盼着谢柔来接她,从清晨等到傍晚。

贾嬷嬷来了,劝不动她,沈如海也来了,依旧带不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