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故事(1 / 2)

错嫁良缘 刀上漂 7573 字 8个月前

当陈适再次醒来, 入目的是一尊凶神恶煞的泥塑神像。

终于死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还是下了地狱罢,他一生作恶多端,会下地狱, 实在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死了的话,能不能见到那个人?

一只手伸了过来, 将绞干的热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神志清醒了些,看见旁边的沈葭, 声音沙哑地问:“这是哪儿?”

“城隍庙。”

“我没死?”

“是啊,”沈葭嘲讽地道, “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连阎王爷也不肯收你。”

“哑巴呢?”

“别这么叫她, 她有自己的名字。”

沈葭顿了顿,又道:“她去给你采药了,你的伤口裂开了。”

陈适沉默半晌,又问:“为什么要救我?”

沈葭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烦躁地起身走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这一路上,先是陈适从上官熠手中救下她, 接着又是她在无定河里救他,方才在天津城里, 他又救了她一命,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已经说不清了,沈葭心中恨不得他立马去死,可真当看见他晕倒在芦苇丛里的时候,还是无法坐视他就那样死去,于是和二丫辛辛苦苦地将他抬来了这座破败的城隍庙。

天已经黑了,沈葭坐在城隍庙门口的石阶上,想起怀钰,又埋头哭了一场。

她好想他,想念他宽大的手掌,温暖的拥抱,可现在官府已经无法信任了,该怎么回家呢?

天津距离北京并不遥远,或者她可以走回去?还要带上二丫,她爹娘都被自己害死了,除了跟着她,这个可怜的姑娘也无处可去了。

对了,二丫……

沈葭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忽然想到她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要起身去找,夜色中,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沈葭赶紧迎上去,见她的背篓里装着不少草药,二丫解下腰间一只血淋淋的东西,举到她眼前让她看。

沈葭夜里视力不好,眯着眼看了良久,才看清那竟然是只田鼠!

“太好了!”沈葭激动得不行,不停夸她,“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你真厉害!”

两人进去,二丫将采来的草药捣碎了,给陈适上药,她虽然脑子不好,但从小跟在李大夫身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也学了些半吊子医术,懂得辨认草药。

沈葭在一旁将田鼠剥皮,串在树枝上烤。

他们都饿得不行了,二丫上好药后,就和沈葭一起坐在火堆旁,望眼欲穿地盯着那只田鼠,好几次想扑上去,都被沈葭拦住了。

“还没熟,再等等,不能吃生的,你爹说了,吃生肉会生病。”

等到肉香飘出来,沈葭确认已经熟了,便分成三份,自己迫不及待地抓着肉啃了起来。

没放佐料的田鼠很难吃,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味,但沈葭如同在吃珍馐美味,换做半个月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吃老鼠肉,可现在,她觉得有老鼠吃就是天大的幸福。

陈适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很可笑:“吃个老鼠也这般开心?看来二小姐真跟难民没什么两样了。”

沈葭没理他,待一条田鼠腿啃完,她才走过去,将他手中的肉给夺了。

陈适一愣:“你干什么?”

沈葭道:“不是看不上老鼠肉么?那你别吃了。”

陈适:“……”

这一晚,三人在半饥半饱中睡去,半夜,二丫被饿醒,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吃上顿,下顿就饿了,打着手势对沈葭说:「好饿。」

“我知道。”

沈葭摸摸她蓬乱的小脑袋,她也饿,一只巴掌大的田鼠,都不够塞牙缝的,她是怀着身孕的人,比常人更容易饿,但这会儿她也没地方找吃的去。

“睡罢,睡着了就不饿了。”

「讲故事。」

沈葭知道从前李大娘在的时候,时常会给她讲狐仙的故事,她看过的神鬼志怪比较少,想了半晌,才想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孙猴子,他无父无母,天生地养,吸收日月精华,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一回,猴子嘴馋,偷吃了王母娘娘园子里的蟠桃……”

二丫比划手势打断她:「好吃吗?」

“仙桃……应该好吃罢?我也没吃过。”

沈葭想起桃子的鲜嫩多汁,顿时口水横流,赶紧道:“这个故事不好,我再说一个。”

二丫躺在她怀里,眨着清澈大眼等她。

沈葭一手梳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沉吟片刻,总算又想起一个来:“从前,有一个孝子,他娘生病了,想吃鲤鱼,但当时是冬天,河面都结冰了,鱼钓不上来,他就脱了衣服,卧在冰面上……怎么了?”

她察觉到二丫又在扯她的衣袖,低头问她。

二丫打着手势:「想吃鱼。」

沈葭:“……”

“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

沈葭也发现了问题,蹙眉道:“怎么这些故事都是讲吃的?我再给你讲一个。从前,有一对兄弟,他们很要好,有一天,他们的爹给了兄弟俩一只梨……”

陈适闭眼听了半日,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出声:“孔融让梨?这不还是讲吃的么?”

沈葭没想到他醒着,吓得转了个身,见他满脸讥诮,很是不服气:“嫌我说的不好,有本事你自己说一个啊。”

陈适沉默了许久,昏暗中,他睁眼看着破漏的殿顶,缓缓道:“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家中很穷……”

沈葭轻嗤一声,这不跟她讲的一样么?

只听陈适继续说着:“虽然穷,但他过得很幸福快乐,他的爹娘相亲相爱,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将他捧在手心疼。孩子也争气,从小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神童,他爹为了供他读书,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去给人家当佃户。他们的业主姓贾,是当地有名的豪绅,坐拥田产无数,祖上世代进士出身,出过宰相,就连知府也要对他礼敬三分。贾老爷什么都如意,唯独子嗣上分外艰难,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宠得如珠似宝,他想再生一个孩儿,看中了佃户妻子的美貌,就假借请她做针线活的理由,将她哄骗进府里,强占了她的身子……”

沈葭由开始的不屑逐渐变得专注,二丫已经躺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

陈适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梦中呓语:“佃户妻子哭着回了家,想要上吊求死,却被从私塾散学回来的孩子救下,母子俩抱头痛哭,佃户得知这件事,拿着扁担去贾府讨说法,反被贾老爷派人给活生生打死……”

夜深了,城隍庙外响起成群的蝉鸣声,在陈适低沉缓慢的述说下,沈葭的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