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江南, 桃红柳绿,正是一年好春光。
开春后的春闱,因为连丢两城后推后一年, 更无人顾得上赏春吃酒, 风波不断。
街头巷尾几乎空荡荡, 茶楼瓦子却挤满了人,手上拿着《大宋朝报》,争论得面红耳赤。
“北地实属过分, 谁能接受得了此等的无理要求。家族的儿郎送去北地, 断人香火,等于要人命呐!”
“金人打到开封时,不照样送了女人去抵债, 赵统帅是要替女人们出口恶气呢!香火香火,没女人能绵延香火,你这话说出来, 就是没良心!”
“瞧你这话说得, 北地要权贵家族男丁你就一平民百姓,来吃碗药汤都算了又算,勉强从牙缝中省出几个大钱来, 反倒还替权贵们操心上了,想要攀附上去, 也得要人家看得上你!”
“要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就冲着你这难听的话, 我得与你绝交!北地这是铁了心要打仗,故意使出激将之法呢!”
“管北地如何做, 真要断了权贵们的根,我得去庙里烧高香!这群权贵官员都坏得很, 活该!就盼着北地能打过来,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也能喘口气。
“哪有人盼着打仗,还是太平安稳日子好。”
“呵呵,你觉着眼下太平安稳的日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北地将西夏金国灭了,南边才能苟且偷生。”
“可......那北地统帅是女人,被女人压在头上,晦气,心里总不得劲!”
“就凭你这副模样,谁稀得压你!我就一个没本事的平民百姓,谁给我们饭吃,不欺负我们,我就服谁。”
正当他们讨论得唾沫横飞,同情权贵们的时候,门外一个汉子走进屋,大声嚷道:“朝廷要征兵入伍打仗,要加兵税了!”
“征兵加兵税?正是春日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是铁定不让人活了。”
“朝廷那群狗官,这是盯着清河郡王府给我们的那几个大钱呢!”
经过上次对抗禁军班值之后,百姓没再如从前那样惧怕官兵。有汉子怒拍案几,慷慨激昂喊道:“他们不让人活,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咱们这些光脚的,哪怕他们这些狗官。”
“开城门迎接北地正义军!”
这下再也没人谈论北地提出的要求过分,变得群情激奋起来。
朝廷官府的意,层层传达,到了最后的保长里正一层时,从最初定下的十个大钱,一般都会变成十五个大钱。
征兵是三丁抽一,即一户人家若有成年男丁三人,则要强行抽一人前去打仗。家中有门道的,花上些大钱,便能巧妙逃避过去。
最后摊派下来,当然是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遭殃。
保长里正如从前一样,领了上峰的命令,前去收兵税点人头时,强壮的汉子拿着棍棒斧头菜刀等,气势汹汹等着他们。
保长里正见机不对,壮着胆子留下几句威胁,便脚底抹油溜了。
除了临安,周围的绍兴府,明州府等地,百姓们互相响应,各地抗争不断。
尤其是婺州等地,民风向来彪悍,好斗。州府的官员带着厢兵,气势汹汹前去镇压,勇猛的百姓半点都不见害怕,与他们混战起来。
厢兵没落得好,反倒刀箭被抢走大半。百姓正式起了事,涌入府衙,将府衙砸了个稀烂,开仓放粮。
朝廷焦头烂额,朝会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孟忠厚成了靶子,当年他依附秦桧的事情被重新提起,雪片般的折子弹劾他出使不利,定是与北地有勾结。
孟忠厚气得差点吐血,想他一把年纪,车马劳顿来回庐州,到头来竟然没落得一个好字。
祐太后早已去世,赵构已经中风日久,不知还能活几日。以前那点外戚,支持赵构为帝的情分早没了。孟忠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前秦桧还在时,他们一系便是这般对待其他对手。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轮到他了。
邢秉懿身着深青深衣,宽大的朝服衬得她身形更加消瘦。露出华贵珠冠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从花白,变成了全白。
李光与赵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睁睁瞧着朝堂上的乱象。
邢秉懿眼神在他们身上略微停留,枯瘦的手用力拍在椅背扶手上,厉声呵斥道:“够了!”
底下吵嚷声顿时一停,邢秉懿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吵来吵去,推卸责任,要是各州府的乱子,能自动平息下来就好了!”
各州府百姓的叛乱,不断报上朝廷。邢秉懿头疼欲裂,她努力克制住,道:“先安抚百姓,停止收取兵税,征召兵丁入伍。”
兵部梅尚书迟疑了下,问道:“按太后娘娘的旨意,何来的钱粮,兵丁与北地打仗?”
邢秉懿讥讽地道:“襄阳十万大兵,在北地面前依旧溃不成军,你们何来的脸,胆敢称缺兵缺粮!”
梅尚书一听,暗自恼怒不已,马上道:“太后娘娘,襄阳是因着张俊投靠了北地,不战而降,与兵部何干?”
邢秉懿拔高了声音,怒道:“好一个不战而降,既然如此,梅尚书,由你前去徽州督军,立下军令状,誓死将北地兵挡在徽州!”
梅尚书呆了呆,脸一下涨得通红。
如今南边各地州府的守将拥兵自守,寻遍借口不肯前去迎敌。刘光世称得上战功赫赫,却龟缩在京畿,还称病不来上朝。
至于韩世忠更狡猾,他在年前就辞了枢密使之位,在府里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