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艳阳高照, 海水翻卷着波涛,波光随之闪烁。
赵神佑看得呆了,侧头望着赵寰, 欣喜地道:“姑母, 海水好像是宝石啊!”
清空抢白道:“不像宝石, 像是我们中午吃的脆脆海蜇。”
赵神佑还没恼,赵金铃先恼了,抬手就要揍清空。
一旁的赵金姑忙拉住了赵金铃, 抿嘴笑道:“你别总动手, 清空都比你高了,都是他让着你,你可打不过他。”
清空脾气极好, 他憨憨笑道:“三十二娘,无妨,三十四娘骂我, 打我, 我骂不还嘴,打不还手。”
赵金姑无语,赵金铃得意地冲他抬下巴。清空转过头去, 对赵神佑继续道:“我们晚上还吃海蜇,海蜇真好吃。”
赵金铃朝他翻白眼, 赵神佑没搭理他, 抬手指去, 叫嚷道:“姑母,客舟回来了!”
清空随着她的指点看去, 眼里满是艳羡,叹道:“好大的客舟啊!跟座山一样!”
海平面上, 五艘客舟陆续出现,船帆随风飘荡,荡起波涛飞卷。
赵金铃她们都是第一次来直沽港口,见到客舟回港的盛况,激动得跳着脚欢欣鼓舞。
赵寰也笑,三年过去,出海海贸的船,从一艘变成了三十艘。分别停泊密州,直沽以及金州港。
今日的海船,恰好凑在了一起,从大食三佛齐等地陆续归来。三佛齐以前与大宋贸易往来频繁,北地的海船出海之后,第一站就到了三佛齐。
大宋出海的货物,仍旧是最受欢迎的瓷器,丝绸与茶叶。在赵寰的要求下,从番邦收取的金银控制在一定数量内,与番邦贸易的货物,以各种农作物种子,粮食矿产为主。
港口开始忙碌起来,市舶司的官员熟悉赵寰的脾性,也不上前打扰,在一旁有条不紊安排指挥。
帮工们拿着绳索,在一旁排好了队,准备上船搬运货物。
赵寰拉了把往前垫着脚尖打量的赵金铃,道:“小心些掉进了海里去。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城,别耽误了他们做事。”
赵金铃忙站住了,眉飞色舞道:“二十一娘,真是好厉害啊,那么大的船在海里,都不会沉下去呢!”
赵寰道:“等午后歇息起来,我们再去船坞,看师傅如何造船。”
北地有海贸繁荣,南边的泉州,明州,广州等地的海船紧随其后,陆续出海。
想到南边朝廷,赵寰眉头不禁微拧。
几人一路嘀咕说个不停,自己说还不算,还不停向赵寰发问。
赵金铃问道:“二十一娘,他们要是在海上迷路了该如何办?”
赵神佑问道:“姑母,他们这次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回来,有新的种子吗?”
清空道:“我不喜欢香料,只喜欢新鲜吃食。可番邦来的货物,都没甚稀奇,远远不如大宋呢。”
赵寰便将南边暂时搁置在了脑后,与他们几人耐心说了起来。
赵金姑年纪最大,懂事地在一旁不停安抚,让他们别一股脑问个不停。
几年下来,赵金姑长胖了些,精神比起以前,已经判若两人。
起初她不知道做何事,被赵青鸾拉了去,在叶郎中她们的义诊铺子帮忙。一天下来忙得晕头转向,再回到宫里时,赵金铃他们又闹腾,她累得倒头就睡,完全没功夫多想其他。
这次赵寰要到直沽,赵金姑被赵金铃拉了来,平时忙碌惯了,一路上拿着他们几人当做病人那般耐心照顾。
赵寰也就随了她去,反正他们几人闹归闹,倒也知道分寸。
直沽河流冲刷出堆叠出的高地,形成了无数的“沽”。因着海水退场,地势低,尽管在汉时起就有了盐场,依旧贫瘠荒凉。
自从燕京成为北地中枢之后,赵寰对直沽海防线的重视,如今城墙坚固高大,几十个沽被连成一片,城内店铺林立。
外地来做买卖的客商,将客栈食肆分茶铺子的买卖带得红火异常。赶海捡回来的各种海货,养在铺子前的木盆里,客人上前挑选好,伙计声音洪亮唱一遍,将海货送进灶房蒸煮。焌糟娘子带着热情的笑容,手脚麻利给客人斟酒。
赵神佑趴在车窗边,看得津津有味。赵金铃与她头挨头挤在一起,亦看得目不转睛。
清空嫌弃车里看不过瘾,到了城门边就坐不住了,跑去与亲卫一起坐在了车辕上,每经过一间食铺,都要问一声:“我们就去这间铺子用饭可好?”
赵金姑听得好笑,问道:“二十一娘,我们可是回去用饭?”
赵寰住在靠近直沽府衙旁的一座小院,此处幽静,方便她去府衙,或者府衙的官员前来回话。
无论是赵神佑他们,还是一心扑在织布绣花上的赵一郎等人,平时除了要到学堂里读书,旬休时也没得歇息,全部得去兵营学习。
进了兵营,并非如以前学君子六艺那般,学习骑射只是为了风雅,而是跟着兵丁一起进行操练。
赵寰对他们一视同仁,带太多人出行不方便,便分开带他们出来长见识。
朝堂上下那些以为她要从赵神佑他们中间选储君的声音,看到她的做法,渐渐也就小了。
赵寰无法完全杜绝官员站队,争权夺利。她尽可能防范朋党,免得再走上大宋以前的老路。
可南边___
清空又在赞叹:“哇,真是好香!”
马车转进了府衙西侧的街巷,巷子口开了间分茶铺子。铺子里卖的汤饼加了海蛎等一起煮,汤鲜面筋道,马车经过时,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赵寰失笑,干脆让亲卫停车,去分茶铺子吃海鲜汤饼。
海鲜汤饼价钱便宜,一碗不过十个大钱。因为价钱公道又美味,铺子里坐满了食客。有穿着锦缎衣衫的富绅,穿着普通寻常的平民百姓,也有穿着粗布衣衫的贫穷百姓。
不同身份的人坐在一起,也不分尊卑贫富,各自吃得正欢。
赵寰一行进了铺子,如她这样来的客商多了,铺子的客人与伙计都见怪不怪。
伙计指着墙上的食牌唱了遍,让他们自己选,便赶着去收拾空出来的长案。
几人选好想吃的汤饼,便去长案坐了下来。不一会,伙计托着食盘,送上他们所点的汤饼。
清空早饿了,他最为迫不及待,等赵寰朝他点头示意,忙不迭拿着勺子,先舀了汤尝了一口,满意地夸道:“好鲜甜的汤!”
赵寰被他逗笑了,边吃边关注着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听他们说着闲话。
坐在赵寰相邻座位上的,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衫,肩膀上垫着长条布巾,脸黑里透红,一看就是常年在海边做苦力之人。
年长些的汉子捧起碗,将余下的几口汤饼一口气吃了,抹了下嘴,满意地长叹,道:“真是舒坦!”
同伴脸上带着些忧色,道:“一碗就吃去了十个大钱,今年北地沿着黄河一带遭了水灾,庄稼收成不好。要是粮食涨价,以后又得饿肚皮了。”
年长汉子剔着牙,老神在在道:“咄,你真是成日瞎操心。先前从东瀛回港的客舟,咱们搬的那些麻袋,里面全是装着粮食。燕京当年的变故你可曾听过?有赵统帅在,你还怕饿死不成?”
同伴神色微松,道:“那倒也是,赵统帅可不允许粮食涨价。听说南边出海的船,拉回来的全是些金贵的香料,象牙。不像北地,贵重宝贝少,大部分都是些种子,粮食。你说今日港口回来的客舟,可又带了什么新奇的种子?要是有那不怕旱灾水灾,亩产高的粮食,以后就不怕饿肚皮了,那该有多好啊!”
汉子也神色向往,道:“要是能有那般的粮食种子,赵统帅肯定会让海船带回来。先前不是有从大食带回来的胡椒树苗,听说赵统帅已经让大理国在种了。大理段氏高氏,哪敢说一个不字,长成了的胡椒,全部进贡到燕京。还有那花椒,以前番邦卖得贵,巴蜀的汉源,听说到处都种满了花椒,家家户户都种。如今北地的花椒,无需从番邦进来,咱们这些穷苦百姓,也能买上一些吃了。以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咸草沽三天两头被水淹,衙门清理河道,修筑了河堤,只要不发大洪水,咸草沽就安稳得很。”
同伴吃完了,拿肩膀上搭着的布巾抹了嘴,起身道:“咱们去港口边瞧瞧,那边若卸货的人手不够,咱们还能赚几个大钱。”
港口为了避免争斗,到船之后,出力气的帮工都拍了号,轮流着上前做活。要是卸的货物多,活赶得急,没排到上工的也可以被临时加进去,多赚些辛苦钱。
汉子一听,忙从布袋里仔细数了十个大钱,与同伴一起去会了账,出门招了架骡车,搭上去了港口。
铺子有客人陆续进进出出,有男有女。铺子里伙计亦有男有女,东家兼着掌柜,在伙计忙不过来的时候,亲自上前帮着招呼客人。
东家娘子做账房,站在柜台后会账,看上去利索又爽朗。东家忙完了,前去站在柜台前问了句什么。东家娘子回了句,他马上赔了笑脸,赶紧一转身跑去帮着伙计收拾了。
赵寰就着热闹的人间烟火,将汤饼吃得见了底。
赵神佑饭量小,她只吃了一半。赵金铃勉强吃完了,赵金姑回到北地之后,饭量见长,也将一碗汤饼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