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茶!”邢秉懿呵呵笑了起来,“百姓连饭都吃不起,还吃茶。贵人倒是吃得起,贵人家中不缺茶,更不缺茶山!”

赵构不肯放弃,挣扎着道:“北地的人也吃茶,鞑靼更是缺不了茶。南边的茶,何愁卖不出去!”

邢秉懿毫不客气打破了他仅有的念想:“马帮从雅州府出发,已经远到了安南国、南毗国等地。带回来的货物中,就有南毗国的茶。向北地称臣的大理国产茶,他们的茶饼易于保存,茶汤红亮,比起南边的茶也不遑多让。巴蜀之地产的高山茶,茶香扑鼻,与南边的茶,亦不分伯仲。北地不缺茶,在茶税上,收获颇丰。”

眼神扫过如丧考妣的赵构,刑秉懿嘴角上扬,嘲讽地道:“先前官家说,要与北地断绝往来,永不与他们通商。南边的茶想要卖出去,卖给谁?”

赵构如团烂肉一样,瘫倒在那里,苍白的面色上,蒙上了层灰败。

北地的盐价一旦降下去,除非打算逼迫百姓造反,或者逃往北地,南边朝廷必须跟着将盐价降下来。

赵构心被剜了一块般疼,眼中阴狠闪烁,豁出去道:“私底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商队出去,我就不信赵二十一拦得住!”

邢秉懿没想到赵构如此下作,他以前还是康王的时候,仗着皇子的身份,就在暗地里大卖盐钞,从中获利。

如今他已经是一国之君,还要做这些不上台面,挖一国墙角的勾当。已经烂得不能再烂的朝纲,他还要踩上一脚。

邢秉懿眼中眼光寒光闪动,藏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拽了起来。她太阳穴痛得太厉害,再与他说下去,估计会折寿十年。

“万俟卨的尸首还摆着,官家可要去见一见?”

赵构蓦地抬眼看着她,飞快道:“我去看一具尸身做甚,你莫非是昏了头?”

邢秉懿淡淡地道:“你去看过万俟卨的尸身,就知晓二十一娘拦不拦得住了。”

赵构被噎住,半晌后,耷拉着眼皮,道:“朝臣们都不同意,定要与南边划清界线,永不通商。他们这次齐心得很,我哪怕身为皇帝,也得退步。”

秦桧一党向来无利不起早,他们的想法,邢秉懿前后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道:“既然如此,就由着他们去吧,反正快要过年,暂且不提通商的事情。不过,万俟卨的尸身送回南边,许多人都看到了。堵不了悠悠众口,不如干脆告知天下,列出万俟卨的罪证。百姓最乐意见到贪官污吏伏诛,只能拍手称快,还能显出朝廷的清明。”

至于秦桧他们,既然敢火中取栗,就放任他们去与赵寰正面交锋。断了他们这群人的手脚,以后再通商时,就会少许多麻烦。

万俟卨既然已死,就让他死得更值一些。既向北地表明了态度,又拿来安抚了百姓。

刑秉懿眼里寒意闪动,心里却开始隐隐激动起来。

这是第一把,砍向那些嘴上家国天下,满肚子鸡鸣狗盗读书人头上的刀!

赵构瞠目结舌道:“太.祖曾亲口下令,不许杀士大夫,这样一来,岂不是违了祖宗规矩?”

邢秉懿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此时,就莫要再提太.祖。大过年的,也不怕惹了祖宗生气!”

赵构被呛住,难得脸红了起来,悻悻道:“你此举是要与天底下读书人作对,与朝臣作对!”

邢秉懿嗤笑,道:“他们最会栽赃陷害,将白的描绘成黑。脸皮都被扒了下来,总要掩盖一二。连罪证都不用想,他们自然会安排好。”

赵构烦恼不已,到底忧心自己的帝位,蹭地站起身,道:“有本事,你去与他们说!”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邢秉懿垂下眼眸,掩去了眼里的厌恶,道:“三十二娘的亲事,我已经替他相看好了。”

赵构脚步微顿,问道:“你看中了哪一家?”

邢秉懿道:“杨存中杨宿卫使的亲兄杨三郎,在神武军中当差,年纪比三十二娘大三岁,如今尚未婚配。不若官家给杨宿卫使封个爵位,顺带杨三郎跟着也升一升。杨氏忠心耿耿,尚公主也不为过。”

将赵金姑许给掌管大内安危的宿卫使家,亲上加亲,以后他的亲卫就更稳妥。赵构一口答应了:“你去操持就是。”不耐烦大步离开。

邢秉懿呼出口气,盯着赵构离开的身影,就那么一动不动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黄尚宫不敢多劝,去拿了暖手炉,轻手轻脚上前,垂首道:“娘娘,门口冷,且拿着暖一暖。”

才申时初,天色就暗了下来,云朵低垂,好似要下雪了。

邢秉懿不喜欢南边的冬日,下起雨来没完没了,下起雪来,雪伴着潮湿,直往骨髓里钻。

鎏金手炉带来的那点热意,须臾间就散了。邢秉懿动了动微僵的腿脚,吩咐黄尚宫去拿了风帽来,穿戴好去了赵金姑的庆瑞殿。

中秋之后,赵金姑几乎足不出院。刑秉懿放心不下,去看过她几次。

赵金姑不吵不闹,整个人安安静静,在屋内或者读书,或者写字。

刑秉懿看她还算正常,就没多管她,由着她去了。

庆瑞殿一如既往地安宁静谧,殿西边对着的万松林,层层叠叠,衬得殿颇有种庙宇的气息。

刑秉懿微微皱眉,旋即又松开了。赐婚定亲走六礼,差不多后年她就得出嫁。

不过年余的光景,就由了她继续住着,省得她又不开心。

进了殿门,刑秉懿沿着九曲廊庑走进去,看到前面的正屋,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起初的笃定不见了,竟然些许地忐忑。刑秉懿下意识地想,若换了赵寰在她的处境,她会如何做?

燕京年前下了两场雪,冬至时还银装素裹。天气虽然寒冷,街头巷尾却热闹喧嚣,瓦子里十二时辰灯火通明,彻夜不眠。

赵寰领着工部尚书甘岷山一行,在直沽与密州走了一圈,打算年后重修码头,启动海贸。

甘岷山他们干劲十足,干脆留在了那里,连年节都不过了。

赵寰一路疾驰回到燕京时,已是冬至当日。今年她难得在,就安排了筵席,中午与官员们热热闹闹吃了场酒。晚上则是与赵神佑等亲人们,围坐一堂过节。

晚上是家礼,按照辈分,郑氏当坐上首,接下来依次就是乔氏严善等人。

赵瑚儿她们都在驻地,大人桌上的没几人,倒是年幼的人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笑闹不断。

赵寰中午吃多了几杯,下午处理完正事之后,难得歇了一觉,起来就晚了些。

到了大殿时,所有人都到了。本来吵闹哄哄的屋子,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无论老幼,一起站起身见礼。

赵寰忙抬手,笑道:“都坐都坐,我们不拘这些。神佑,三十四娘,你们多看着些他们,别一起吵嘴打架了。”

她看到清空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禁愣了下,寒寂这是彻底将清空送给她了。

前辽回来的人不多,约莫有一百五十户。寒寂气得破了戒,大骂他们蠢。

“朝代更迭乃是常事,哪有万年的基业。以前我不敢夸海口,现在北地比起辽国,日子过得舒坦多了。他们窝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哪能有出息!”

寒寂大师修行不够,但他的见解却提高了不少。赵寰想起他不禁微笑,对清空道:“还有清空,你也与神佑他们一起,多帮着些。”

赵寰话音一落,清空就咧嘴笑成了一朵花,响亮地应了。露出缺了门牙,红嘟嘟的嘴唇,看上去尤为可爱。

严善手搭在身前,伸长脖子看着端坐着,木愣愣的赵一郎。她恼得暗自咬牙,焦急又恨铁不成钢。

赵寰是他嫡嫡亲的姑母,他却一直怕她,不敢与之亲近。反倒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无爹无娘的小和尚抢了风头。

这些年严善也看清了,赵寰对所有的小辈都一视同仁,让他们在一处读书学习,吃穿用度都一样。

北地的势力越来越大,赵寰也没成亲嫁人的意思。她膝下无子,总要在他们中间选了人出来,继承她的江山。

赵寰虽然看上去温和,与他们说话时都笑意盈盈,温声细语。

但严善不知为何,对着她莫名地敬畏,说话更是谨慎又恭谨,断不敢再将赵一郎往她前面塞。

不过既然赵寰要挑选储君,赵一郎也是赵氏的子孙,他也有份。思及此,严善暗自舒了口气。

不急,赵寰还年轻着呢,她还没正式称帝,以后总还有机会。

乔氏这些年吃斋念佛,在庙里做些善事,精神头比起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郑氏在朝当官,她与严善经常一起去庙里,关系交好。立在严善的旁边,将她的神色全部瞧在了眼里,暗暗叹息了声。

平时从严善的言语间,乔氏早听出了她那点小心思。涉及到江山大事,她断不会乱出主意。

只严善这份热切,只怕是要落空了。且不提其他,赵一郎跟个木头似的,读书上不成,下学时不爱写功课,总是爱去琢磨些布料花样。

赵一郎喜欢做女工活,气得严善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郑氏笑着将赵寰往主座上迎,干脆地道:“你不坐主座,我们都坐不住。”

赵寰不在乎这些,所有人都等着她,没再推辞坐了下去。

大家这才纷纷落座,周男儿与许春信赶紧张罗,吩咐厨房送酒菜上桌。

冬日北地严寒,菜蔬只有些萝卜菘菜。不过胜在羊肉鲜美,鞑靼羊,西北羊,红焖白切,酒蒸羊。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来的美食。蜀地来的鸡做成黄金鸡,金饭,象眼枣泥馅包等等,琳琅满目。

与以前的筵席只讲排场,最后都饿着肚皮不同,大殿里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