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赵寰跟着寒寂来到了一处废弃倒塌的殿宇处, 他指着前面长满了枯草的瓦砾断檐,闷闷不乐道:“就埋在里面,你们自己去清理吧。”

殿宇不算宽敞, 赵寰走近, 捡了棍子拨弄开杂物, 底下露出了生锈的铁身。她放下棍子,问道:“只得这些吗?”

寒寂差点没跳起来,愤愤不平道:“只得这些?赵施主口气恁大!藏起来难于登天, 贫僧费劲心思, 才堪堪逃过了金兵的搜索。”

赵寰煞有其事点头,道:“金兵打定心思前来抢夺,要藏住铁铸佛的确很难。我猜猜啊, 寒寂师父是如何在金兵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她拧眉思索,半晌都没出声。寒寂不由得掀起眼皮看过去, 迎上她含笑的目光, 他眼里的那点得意立刻退去,警惕地退了一步。

赵寰忍着笑,装作苦苦思索之后, 勉强答了出来,道:“首先呢, 是金兵没甚见识, 他们被更值钱的金子, 铜器,各种佛器典籍冲昏了头, 忙着抢这些,一时没顾上铁铸像。”

寒寂装作若无其事, 却伸长耳朵听得很是认真。

赵寰觑着寒寂的模样,心里有了数,继续说了下去:“其次,大约是寒寂师父不但消息灵通,还聪明绝顶。得知金兵要来,提前将铁铸像等搬到了这间殿里。金兵放火,你也跟着放火,乱起来,金兵就更分不清楚了。殿宇被烧得垮塌,铁铸像就被埋在了废墟中。这些年一直不太平,无人修殿宇,你们也没动,故而掩藏得很好。金人就算来八次十次,谁也不会去翻一间废殿。”

寒寂飞快瞄了赵寰一眼,道:“赵施主也很聪慧,比贫僧聪慧。”

赵寰唔了声,点头道:“我也这般认为。”

寒寂呆了呆,难以置信看着她,万万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自己夸自己。

赵寰灿然一笑,道:“寒寂师父,你既然知道我聪慧,就别隐藏了,你藏不住的。天色已不早,你唤些汉子来,帮着收拾一下,将铁铸佛运走,不要耽误了你的晚课。”

寒寂紧绷着脸,直直瞪着赵寰,在她的悠闲自得中败下阵来。一个急转身,气鼓鼓走了。

不一会,跟着寒寂来了约莫十余个身强体壮的和尚。赵寰朝他们颔首见礼,温和地道:“劳烦诸位师父了。”

寒寂见到礼数周全的赵寰,悻悻别开了头。

真能装模作样。

明明是抢劫,还这般斯文守礼。

有了和尚们帮忙,赵瑚儿她们上前一起动手,很快将铁铸像找了出来,抬往板车。

赵寰寻了个干净石阶坐下,看着他们忙碌。她大致算了一下,有了这批铁铸像,再去别的庙宇与道观找一找,兵器方面基本不成问题。

如果没意外,撑到拿下利州东山等地的铁矿,以后就不会再面对缺少兵器的困难。

寒寂看了又看赵寰垂在身前的右手,终是忍不住上前,问道:“你的右手真伤了?”

赵寰抬起右手臂,撩开衣袖,露出手腕狰狞的伤疤,道:“真受伤了,伤到了筋骨。我虽不是出家人,也从不打诳语。”

寒寂别开眼,望着赵寰身边的石阶,神色犹豫。她头也没抬,道:“坐吧。”

站在那里好一会,寒寂才不情不愿坐下了,嘀咕道:“这是贫僧的寺庙。”

赵寰没搭理寒寂的纠结,突然问道:“寒寂师父,以前华严寺的方丈呢?”

寒寂神色哀哀,看向眼前的某处,落寞地道:“方丈被金人杀了。”

“对不住。”赵寰歉意地道。

寒寂没有做声。

赵寰问道:“你恨金人吗?”

寒寂始终沉默。

在赵寰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方低低开了口:“金人固然可恨,辽国皇帝昏庸无能,同样有大错。大宋亦如此。”

大宋与辽国两国离得近,一直打来打去。关于燕云十六州之地之仇,至死不休。

赵寰伸直腿,道了声可不是如此。寒寂余光觑到她的腿,赶紧收回视线。

皱眉,咳嗽,寒寂挣扎了好一阵,终是出声提醒:“春日尚天寒,石上冰冷,赵施主还是小心些,仔细生病。”

“多谢提点。”赵寰笑着道了谢,收回酸胀的腿,诚恳地道:“既然寒寂师父心怀慈悲,我就替你报了灭国之仇吧。”

寒寂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了,哼了声,嘟囔道:“你休得骗贫僧,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出来就是。”

赵寰哈哈笑,道:“寒寂师父真是爽快,我就喜欢与爽快人打交道,就不饶弯子了。先前我跟你提的工匠,以及种地的百姓,就拜托你了。放心,跟着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他们,无论是谁,都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百姓种地,我给种子,粪肥,骡子驴耕牛这些,全部借给他们使用,不要他们付银钱。”

寒寂愣愣看着赵寰,她重重点头,强调道:“我曾说过,以后都是华夏儿女。跟着我干,吃干喝稀,有我一口,就有他们一口!”

平白便粗俗的话语,偏偏被赵寰说出了气冲山河。寒寂心口千般滋味翻腾,道:“贫僧听起来,赵施主好似那街头的神棍骗子。”

赵寰又笑了,闲闲道:“寒寂师父,你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如我这般有胸襟,大度的盟友。”

寒寂脸色微变,蹭地站起了身,含糊着道:“贫僧得去做晚课,赵施主请便。”

赵寰看向寒寂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粗布僧袍只随风些许轻晃。举手投足之间,斯文贵气,凤仪无双。

“耶律?”赵寰突然扬声道。

寒寂的脚步一顿,回头恼怒地否认:“贫僧法号寒寂。”

赵寰哦了声,笑盈盈道:“那就是姓萧了。”

寒寂怔了怔,眼神茫然而失落。他很快回过神,拂袖大步离开。

赵寰笑着喊道:“明日,最迟后日,寒寂师父别忘了去天宁寺出任方丈。”

寒寂身子趔趄,差点儿没摔一跤。等稳住了,拔腿疾步离去。

不费一个大钱前来拜菩萨,却带回了一车又一车的铁。所有人都乐得牙不见眼,赵璎珞更不嫌弃脏,将锈迹斑斑的铁佛,当做宝贝般搂在了怀里。

赵金铃跟着赵寰一起坐马车,掀开车帘探出头,咯咯笑着道:“二十一娘,你瞧十九娘,她从见到铁铸佛时就喜笑颜开。我从没见她这般高兴过,居然舍得将不离手的刀丢下了。”

郑氏赶紧拉回了赵金铃,将车帘放下,嗔怪地道:“快些坐好,别将头伸出去,外面还冷呢。”

赵金铃意犹未尽,对一旁安静笑着的赵神佑挤挤眼,道:“我就是开心。有了铁,就有了刀箭,再也不愁兵器了。”

郑氏讶异地打量着赵金铃,失笑道:“你这般小,就懂得了这些?”

赵金铃晃着脑袋,嘻嘻笑道:“我当然懂啊,以前在浣衣院,二十一娘她们议事时,我都听着呢。”

郑氏再看赵神佑赵佛佑两人,她们也一脸了然的模样。想到赵一郎的痴傻,郑氏只叹人的造化无常。

斟酌了下,郑氏笑道:“二十一娘还真是厉害,只几句话,就令那寒寂师父将这些铁铸佛交了出来。”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赵寰没有多说,道:“华严寺都已经倒塌了,留着这些生锈的佛也没用。”

“也是。”郑氏附和了句,见前面的车已经停下,忙下车前去帮忙了。

姜五郎听到消息,比赵璎珞还要高兴,一路跑着奔上前。从头奔到尾,从尾奔到头,吸一下鼻子,再嘿嘿傻笑一声。

林大文也高兴,只看到姜五郎着实眼酸,一把拉开他,道:“别挡道,赶紧收进院子,接下来你可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