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完颜亶被护卫簇拥着, 飞马而来。他的心在狂跳,紧紧抿着唇,因为太过用力, 太阳穴的青筋, 似乎下一瞬就即将会砰然爆裂开。

完颜宗干要杀人了!

完颜宗干被挟持, 要被杀了!

完颜亶想痛快大笑,除此之外,又深深恐惧。

自小学习汉学, 完颜亶打心底厌恶他亲爹完颜宗望, 他的叔伯兄弟们。他们枉顾礼法规矩,与他所学到的“仁义礼智信”完全背道而驰。

作为完颜阿骨打的嫡孙,他自小亦有逐鹿天下的豪情壮志。可从先生韩昉那里学到越多, 他越痛苦。

他恨一切,恨大金,恨娇纵无知的皇后裴满氏, 恨自己。

一边是恨, 一边是清醒,完颜亶近乎快崩溃。深知完颜宗干讨厌归讨厌,但没有他, 皇帝之位肯定坐不稳。

完颜亶冲近了,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完颜宗干, 他的瞳孔猛缩, 所有的情绪, 全部变成了茫然。

一匹玄色高头大马,朝着他狂奔而来。坐在马上的赵寰, 太阳洒在她的脸上,夺目而耀眼。

马越来越近, 鼻孔里喷出来的气,吹得完颜亶身下马的鬃毛飞扬。

马却未曾减速,甚至,赵寰信马由缰,右手臂垂落身前,沾满血的手高高扬起。

带着血的刀,直插进马的后臀,痛得马扬蹄长嘶,速度加快,如风驰电掣。

马烈,人更狠辣。

一旦两匹马相撞,他们都得非死即伤。

完颜亶脑子一空,情不自禁怕得发抖,僵坐在马上身子已经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护卫们见状,被吓得面无人色,嗷嗷叫着打马上前,不要命探出身,拉住他的马缰往旁边拖拽。

赵寰的马,撞到了完颜亶马的右后侧。她的马前蹄一软,前冲之后,跪倒在地。

赵寰俯下身,随着马势匍匐下去,单手抱住了马脖子,方堪堪没有被摔出去。她的反应极快,身子往旁边一倒,紧盯着马,在地上就势一滚。

受伤的马狂嘶着,一下站起来,狂奔狂跳,很快就轰然再次倒地。

若是赵寰没先下马,会被发狂的马直接抛下,被踩上一脚,必死无疑。

而完颜亶的马被撞倒在地,他则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护卫们惊慌失措大吼:“陛下!”纷纷飞跳下马,跑上前救驾。

赵寰又用命,替她们开了一条路!

韩皎将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含着泪,忍住了没去看赵寰。趁着眼前难得的机会,招呼小娘子们赶着车马,突出了完颜亶兵马的包围圈。

邢秉懿骑着马断后,她含着泪,不断频频回头,看着在马蹄间滚来滚去躲避的赵寰。

姜醉眉大哭不止,调转马头就要去救赵寰。“快走!”她被刑秉懿喊住了:“别辜负了她,还有这么多人,我们要护着她们。”

姜醉眉哭得泪眼模糊,刑秉懿的话,她都懂。赵寰是在搏命,让她们突围。若是她回去被金兵抓住,不但得不偿失,说不定还会拖累赵寰。

赵寰一阵天旋地转,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太阳太过明媚刺眼,她眼睛眯了眯,右手臂伤上再加伤,巨痛袭来,她好一阵都无法动弹。

金兵护卫在吆喝,人仰马翻。赵寰看到刑秉懿她们远去的车马,心下稍安。用左手始终紧握的锉刀,扎进泥地里,撑着慢慢爬起身。

“抓住她!”护卫们围着不知状况的完颜亶,熙熙攘攘了一阵,总算有人发现了赵寰。他们指着她大声喊叫,朝她挥舞着刀跑了来。

草!

赵寰难得咒骂了句,只得将锉刀一扔,随手抓过身边的一匹马,抱住马脖子拼命翻身上去。

马性子暴躁,在原地呼哧打转。她取下脑后的木钗,扬手对准了马的眼睛挥下。在离眼珠约莫一粒米的距离时,堪堪停住。

马甩动着尾巴,变得乖巧无比。赵寰回头一看,护卫的刀已经砍了上来。

草草!

赵寰骂了两句,一夹马肚,马飞快往前疾驰。护卫们见她逃了,翻身骑上马就追。

护卫的刀朝赵寰身上招呼,刀锋带着的杀气,卷起她披散的头发乱飞舞。眼见下一刻,她就要被大卸八块。

阵阵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朝他们疾驰而来。护卫们远远瞧见他们褴褛的衣衫,起初还不放在眼里,待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骑在最前面的人,赫然举起了神臂弩!

赵寰望着像模像样,架弓拉弦的林大文他们,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再次举起手上的木钗,往马身上一插。

马吃痛,撒开蹄子如风驰电掣般飞奔,将她与护卫拉开了一段距离,给林大文他们留下了射击的空档。

箭矢带着呼啸,朝护卫们招呼而去。惨叫声四起,有人慌乱在喊:“护驾!护驾!”

马受了惊一阵乱奔,赵寰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穷寇莫追”,从他们身边闪身而过。

赵寰被颠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她右手用不上,左手被缰绳勒得火辣辣地疼。加上身体传来的痛,眼前阵阵发黑。她使劲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路旁的枯草树木,在眼前一晃而过。赵寰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被抛下马,不能被抛下马。她尽力俯身睁眼,看清周围的情形。

在她实在撑不住时,看到路边勉强厚些的枯草,心一横,干脆利落放开了缰绳。

赵寰尽量往马的左旁侧身下滑,使自己半边身子都低于马背。这样掉在地上高度低一些,不至于摔得太惨。

地上的枯草并不厚,加上赵寰虽然极力补救,她摔到地上时,依然像是杀鱼前被摔打的鱼。在地上迅速翻滚,滑下草坡,掉进了结着厚冰的沟渠里。

赵寰已经不知道具体哪里痛,她眼皮吃力张了张,感到一阵冷一阵热,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寰感到脸上阵阵温热,湿布巾一下下,轻柔地在脸上鬓角拂过。

赵瑚儿压抑地在哭:“都两日了还没醒,别说身上的伤,只吃不进饭食,人也.....”

“呸呸呸!”邢秉懿急急拦住了她,“别胡说,二十一娘不会有事。严郎中说了,她没有起高热,就不会有危险。她是太累,不仅仅是劳心,还劳力。再加上失血过多,定会晕上好几日。”

两日?他们到了何处?可逃脱了追兵?

赵寰心下一急,缓缓睁开了眼睛。赵瑚儿本来在抹泪,与她眼神恰对上,愣了下,一下扑了过来,搂住她嚎啕大哭。

邢秉懿被赵瑚儿举动惊了跳,待看到赵寰睁开的双眼,顷刻间,就随着她一起又哭又笑。

“快起来,别压坏了她。”姜醉眉边哭,边拖起了赵瑚儿,解救出了赵寰。

多日未见的赵神佑赵佛佑与赵金铃三人,她们怕弄疼了她,只敢跪爬在她面前,哭着叽叽喳喳叫她:“姑母。”“二十一娘。”

“痛不痛?我替你吹吹。”赵神佑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与以前那样,凑着小脑袋上前,轻轻吹了吹。

痛啊!骨头都被拆散了,如何能不痛。赵寰倒没有隐瞒,虚弱地道:“痛,不过会好的。”

徐梨儿道:“你的马惊了,我们在后面拼命赶,怎么都追不上。追了好久,看到你跌落下马,我们都快吓死了。”

赵金铃眼巴巴问道:“二十一娘,你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