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荣与严郎中一起垂下头,默默无言到了他们存放粮食的山洞。
山洞前,是一片空地,马骡等都暂时在这里拴着。何良百无聊赖,在马堆中打转。他好奇看看这匹,再看看那匹。
见到赵寰下车,何良略微惊讶之后,凉凉地道:“养马要粮食,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我看了山洞里你们藏着的那点米面,估计吃不了几天就没了。”
赵寰没搭理他,林立文他们的车逐渐到了,何良本来在撇嘴,看到后,一个箭步跑上去兴致勃勃查看。
从第一辆车,跑到最后一辆,再从最后一辆,跑到了赵寰面前。
何良神情肃然,再也没了先前看热闹的戏谑,朝着赵寰躬身一礼,一言不发奔回去帮忙卸车了。
赵寰好笑看了眼何良,与祝荣严郎中商议道:“马得找个地方安置好,至少得避风处。不用多久,只一天吧。”
祝荣马上领命,赶紧去找地方安置马匹。严郎中明白了赵寰话里的意思,惊讶地道:“这么快?”
赵寰苦笑一声,道:“不算快了,这么多马,加上打造兵器的地方都没了,完颜宗干至少得大张旗鼓地搜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再说,哪怕再继续准备,也没什么意义。一旦金兵返回,我们就算拿到了更多的粮草与军饷,要面对更多的敌人,那就得大战。新兵…..,姑且算是新兵吧,与金人一下就来场大战,实属得不偿失。”
严郎中衡量了下,道:“倒也是,我们人少,金人跟疯狗一样,与其硬拼太吃亏。还是按照你先前的打算,先扩充自己的实力再说。我担心的是,小娘子们可能骑马?”
赵寰先前问过邢秉懿,大多的帝姬嫔妃们,都学了些君子六艺。骑马踏春,射箭投壶,哪怕学的都是些花架子,至少不会从马上掉下来。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们这些没骑过马的平民百姓。
“她们不用担心,不会骑马的,就坐骡车,驴车。加上老弱病残,与辎重一起离开。其余青壮骑马,一半冲锋,一半善后。”赵寰看到林大文过来了,忙对他道:“板车能偷的,再偷一些。能赶工做的,尽量赶工。油布有了,就用金人的毡帐。几场倒春寒过去,天气就真正暖和了。”
林大文算了下,道:“车板很快,一晚上就能赶工完成,就是车轮难做一些。我算了下,从金人那边能偷来约莫十多辆车,加上我们现有的,用来运粮草,生铁等,再坐一些人,差不多够了。”
赵寰呼出口气,望着眼前忙碌的人群,说道:“这就好,等忙完之后,我们再商议。”
林大文应声下去了,严郎中跟着赵寰进了山洞。她在靠洞门边的火盆旁坐下,伸出手来烤火,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顿了下道:“你多备些止血的药,越多越好。”
严郎中也看到了赵寰的伤,飞快应了句,赶紧问道:“可伤得严重?”
赵寰微笑了起来,道:“还好,抛头颅洒热血嘛,这点伤不算什么。”
严郎中难得见到赵寰的轻松打趣,知道她是为了稳定他们这些人的心。他想笑,却不那么笑得出来。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着惭愧。事无巨细,事事都要由赵寰安排,交待。他们这群人,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才能真正助她一臂之力。
等到林大文他们忙好,先处理了阵亡同胞的遗骸,赵寰才与他们坐在一起,商议起了解下来要做的事情。
何良也坐在一旁安静听着,这时他主动道:“二十一娘,你给岳将军的信已经送出去。友人说,他就是买卖不做了,也会尽快将信送到。”
赵寰颔首道谢,何良居然垂下了头,汗颜地道:“不敢当,我不过做了些许小事,比不上二十一娘。不瞒你说,我以为你只能拿到些废弃的箭矢而已,先前我看到你们拿回来的箭头,着实超出我的预料。”
话语微顿,何良脸上浮现起为难,“神臂弩,光有了箭还不行。射箭要准头不说,还需要臂力,娘子们肯定用不上。”
赵寰也考虑过女人的兵器,赵瑚儿她们用刀,若是短兵相接,遇到金兵用长枪,她们就吃亏了。
“苗刀。”赵寰想了想,道。
苗刀形状如禾苗,前朝大唐时就有了。后来传到东瀛,被东瀛人做成了倭刀。
倭寇矮小,用苗刀后,在侵犯大明时,占尽了便宜。戚继光戚将军发现了不对劲,最后他也打造了苗刀,创造了阵法刀法,大败倭寇。
众人不解,赵寰解释了几句,问姜七郎:“我若是将图画给你,你可会打造?”
姜七郎也没见过苗刀,起初还在担忧,闻言松了口气,笑着道:“别的我不敢吹,若是看到图之后,能八九不离十打出来。”
赵寰略微放了心,她给岳飞去了信,就算他不能出兵,来信指点几招阵法,也足够她受用。
商议完之后,赵寰刚有惊无险回到浣衣院,韩皎就小跑着走了来。她只来得及给赵寰递了个慌乱的眼色,垂首肃立在了一旁。
赵寰顺眼看去,韩皎身后,跟着完颜宗干一大群人。她心微沉,来得真快,如先前预料到的那样,还真是不给她布置完的机会。
完颜宗干脸色阴沉得几欲滴水,与以前不同,这次他直接扯着嗓子吆喝道:“都给我滚出来!”
一群挥舞着刀的金兵,砰砰砰上前砸门,大声道:“滚出来!敢不听话的,格杀勿论!”
有些金兵直接冲进门,揪着慢一步人的头发,用力往外拖拽。
一时间,浣衣院的尖声惨叫四起,完颜宗干冷笑几声,阴森森道:“都押出去!”
赵寰用眼神制止了赵瑚儿等人,低垂着头,走在被金兵押送的队伍中,从东南宫门出去,到了宫门外。
金兵吆喝推搡,将她们赶在宫门外的空地上,用刀箭对准了她们。
完颜宗干来回踱着步,阴鸷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来回扫荡,大声道:“你们大宋人的孬种,知晓自己是手下败将,不敢正面与我们大金国作战,只敢在背后偷偷摸摸作乱。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们中有人,肯定与宋人有勾结。我懒得费心思,一个个查。既然你们狗胆包天,就得承受后果!”
太阳高悬,天气与完颜宗干的声音一样冰冷。浣衣院好些人来不及穿厚衣衫,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大家挨挨挤挤站在一起,簌簌发抖。
完颜宗干指挥金兵,随意抓了一个小娘子到前面,阴森森道:“反,敢反!呵呵!”
仰头猖狂大笑几声,完颜中干浑浊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们,狠毒如毒蛇吐信,让人直后背发凉。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在背后的乱贼,主动站出来承认,说不定,我还能饶其他人一命。若是没人承认,今日,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金人举起刀,架在了小娘子的脖子上。刀锋嵌入几分,已经有血丝溢出。她脸色惨白,嘴唇直哆嗦,已经快要晕过去。
完颜宗干等了下,桀桀笑道:“好,既然没人出来,就杀了她!不要一刀弄死,那太便宜了。得一刀刀的刮,挑在木头上,直到血流尽,变成人干为止!”
禽兽!畜生!
以前来金国路上,他们曾这样杀过人。那些记忆纷至而来,人群中,传出压抑着的呜咽哭泣。
赵瑚儿眼眶血红,身形微动,眼看就要冲上前。
赵寰清冷的声音,在赵瑚儿耳边响起,“住手!”
赵瑚儿神色惊骇,刚想抢先,赵寰已经走了出去。她如以前那样,背挺得笔直,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到了完颜宗干面前。
赵寰神色不变,迎着完颜宗干恼羞成怒,杀意闪动的眼神,平静地道:“是我,我与抗金义士有来往。”
完颜宗干上前一步,蒲扇大手如鹰爪,直朝赵寰抓去,扭曲着脸骂道:“是你啊,柔福帝姬,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赵寰不躲不避,只手快如闪电伸出,厉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