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奴隶起码算半个人,她们,彻彻底底被当作了牲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金尊玉贵的帝姬王妃,死了之后只得一床苇席随便掩埋了。若是她没了,估计会被抛尸荒野。
死后的魂魄,再也找不到归家的路。
韩皎不屑那些大道理,她恨权贵,恨他们的道貌岸然。
哪怕他们大义凛然,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她依然恨!
她们呢?她们这群弱女子呢?
她们就该被平白无故牺牲掉吗?
公道!
如赵寰说的那样,她们誓要讨一个公道!
韩皎袖着的手,用力掐住掌心,按下了胸中翻滚的恨意,道:“你们去柴房取独轮车,领了苇席,将她们推到宫门口去吧。”
赵寰她们去拿来了独轮车,将苇席垫上去,将三人小心翼翼抱上去放好。
让严善留下,赵寰与赵瑚儿邢秉懿一起,推着车到了东南角的宫门口。
守着宫门的守卫见到她们前来,扬声呵斥道:“站住!你们来这里做甚?”
韩皎忙上前,曲膝福身见礼,恭敬地道:“她们几人没了,奉命将她们送出去,找人去处理掉。”
守卫向来趾高气扬,没搭理韩皎,朝独轮车来回打量。上峰有令,进出宫门一律得严查。他莫敢不从,走上前,唰一下抽出了刀。
赵瑚儿与邢秉懿被明晃晃的刀晃得呼吸一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见守卫手上的刀就要挑到赵金铃身上,赵寰突然出口:“且慢!”
守卫手一顿,怒意顿生,眼一横就要发火。
赵寰似害怕得不敢抬头,小声道:“她们患了疫病,郎中说了,要防着传开,不能随意乱碰。浣衣院已经近十人都患了相似的病症,没了四五人,余下的其他几人,都要挪出去。”
除了几个年纪小的之外,还有病得起不了身的,赵寰干脆趁机一并将她们都弄了出去。
守卫将信将疑,握着刀的手,到底没敢向前。他朝后一看,见到几辆独轮车一并推了来,经常出入宫中的严郎中跟在后面,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等到严郎中走过来,因他医术高超,守卫对他不免客气几分,上前问道:“听说浣衣院起了疫病?”
严郎中叹息一声,苦着脸说道:“可不是,连着没了好几个。其他身子弱的大人,亦都染上了,你们也要小心些。”
守卫被唬了一跳,马上让开到了一旁,扬着刀吩咐人开门,朝赵寰她们厉声道:“快些送出去,还站在这里作甚!”
赵寰忙推着独轮车出了宫,守卫远远缀在其后。
宫墙脚经常有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乞儿,等着送潲水出宫时,奔上去捞一口吃食。
守卫以前经常驱赶他们,这时一看,倒是眼前一亮,高声吆喝道:“你们,过来,将她们弄走去处置了!”
乞儿们缩成一团没敢动,守卫气得跳脚,把刀舞得呼呼响,威胁道:“贱奴!敢不听话,仔细砍了你们的脑袋!”
面黄肌瘦的乞儿们,这才弓着腰,畏缩着走了上前。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弯腰抬起破苇席,摇摇晃晃离开。
守卫松了口气,对赵寰她们命令道:“你们还不快回去,莫非想要被一并丢去乱葬岗!”
赵寰不动声色看着林大文他们走远,推着空独轮车,转身回浣衣院。
一路上,赵瑚儿难得安静。等进了浣衣院的院门,金人婆子忙不迭闪身离开,她方低声说道:“自到了浣衣院,好似在深牢大狱,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我都忘了今夕是何夕。今日是我第一次走出这道宫门,亦忘了外面的天地,竟然如此广阔。”
邢秉懿低声接话道:“云真美啊,比雪还要洁白,它们就那般恣意流淌。若是有来世,我要做一朵云。做人没意思,就算是贵为王妃,也活在方寸之间,从没一天畅快过。”
半晌后,赵瑚儿摇了摇头,道:“我来世还是要做人,这辈子的恩怨,就这辈子了了,下辈子,能做个随着自己心意而活的人。”
她侧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寰,问道:“二十一娘,你呢,下辈子想做什么?”
赵寰坦率道:“没想过,没功夫想。”
赵瑚儿愣住,很快就释然了。也是,赵寰为了她们殚精竭虑,压根没功夫想那么多。
念及赵寰的辛苦,赵瑚儿想了下,说道:“既然装疫病的法子有用,我们就该全部装染上疫病,好一起逃出去省事。”
赵寰道:“不行。若是都染上疫病,浣衣院或会被金人围起来,或全部挪到一处去。不是被一把火烧掉,就是全部活埋。”
赵瑚儿脸色一变,邢秉懿心有余悸道:“金人心狠手辣,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不出来。为了怕人逃走,将疫病传开,他们肯定会派重兵驱赶,到时候我们休想逃掉。”
赵寰耐心解释:“不仅如此,我们就算全部都出去了,如今天气还冷得很,这么多人,难以找到合适的落脚避寒之处。宫里的这条线,基本就断了。”
赵瑚儿恍然大悟,笑着道:“还是二十一娘想得周全,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邢秉懿觑着赵寰苍白的脸色,额头冒出来的虚汗,忙关心问道:“二十一娘,你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昨晚奔波太累,与严郎中林大文他们商议接下来的安排,思虑过重,又没歇息好,此时精力略有些不济。
“我还好,歇息一阵就没事了。”赵寰拭去虚汗,转头看向后面,见姜醉眉她们都顺利归来,长长舒了口气。
邢秉懿顺着赵寰的视线看去,劝道:“你且先将事情放一放,回去歇一歇再说。”
赵寰理了理发丝,望着前面转角处,突然出现的一队金兵。
被拱卫在中间的完颜亶,神情阴郁,阴森森,看上去似冰冷的蛇。
赵寰顿时神色微凛,轻声警告道:“疯子来了,你们都要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