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还是幼时在家中,爹娘叫过她的闺名。如今爹娘早亡,汴京城早没了家。就算是那间破旧嘈杂的大杂院,也在金兵进城时,付之一炬。
韩婆子想到梦到过无数次的家,眼神冷了下去,挺直了脊背,讥讽地道:“向来就只有你们这些帝姬娘子有名字,我等下人哪配有名!”
赵寰自嘲一笑,道:“我们的大名能传开,都托赖开封府尹,他写下名册送给金人。”
都是送到金人手中的亡国奴罢了,韩婆子望着赵寰,神色缓和了几分。她转过身,望着眼前荒芜的破院子,胸口闷闷堵得慌,埋在心底深处的往事,一股脑倾泻出来。
“我出生后,爹爹寻了私塾的夫子,给我取了个闺名叫韩皎。皎皎日月的皎。爹爹在欣乐楼里做茶酒博士,阿娘做厨娘,日子还过得去,后来爹爹得罪了贵人.....”
赵寰认真凝听,在昏庸皇帝当道,朝堂腐败的北宋末年,并无甚离奇曲折。原本其乐融融的普通寻常之家,得罪了赵家宗室,家破人亡,她被卖进宫做了宫女。
“对不住。”赵寰深深曲膝下去,诚恳致歉。
宗室做的事情,与她与赵寰有何干?赵瑚儿想不通,到底谨记着赵寰的叮嘱,跟着曲膝,含糊着赔了不是。
韩皎意外地看着她们,尤其是赵瑚儿,斜瞥着她,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当不起你们的礼......”
她的话语一顿,看向远处陆续走来的人,脸色一下变了。
到了中午拿饭食时分,灶房里还冷锅冷灶,没米下锅,哪有饭菜给她们!
上面管事是金人,她们可以撒手不管,韩皎这个大宋来的,却不能不管。
浣衣院的女人们是玩物,也是金国贵族拿来威胁侮辱南宋的人质。若是她们闹事,金人会将错处都推到她身上,她肯定活不了。
韩皎脸苦得能拧出水来,忙上前几步,对走上前的姜醉眉等人说道:“回去吧,今儿中午灶房里没有开火。”
姜醉眉早就饿了,一听没饭吃,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也不蠢,很快看向赵寰赵瑚儿,扬声道:“十三娘,二十一娘,你们可也是也没拿到饭?”
后面走来的人听到姜醉眉的话,顿时急了,蹬蹬蹬跑上前,七嘴八舌问起了究竟。
赵瑚儿咬着唇看向赵寰,韩皎被吵得脑子嗡嗡响,眉心紧拧,也朝她看了来。
赵寰没有做声,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缓缓抬起了手,然后重重下压。
众人不解其意,呆呆看着她,四下雅雀无声。
赵寰声音不高不低,说道:“你们先回去,中午的饭要晚一些。”
先前赵寰帮着她们弄到了热水洗衣,对她还算信服。虽说心底不安,到底没多说。
姜醉眉看着赵寰与赵瑚儿空空的双手,想到这些天邢秉懿赵佛佑赵神佑,甚至赵瑚儿都围在了赵寰身边。
她心思微转,笑着道:“外面冷得很,我们且先回吧,反正没事可做,晚用一阵子饭有甚大碍。既然二十一娘这般说了,我们还有甚好担心的。”
姜醉眉连拉带哄,大家陆陆续续回了屋。
韩皎见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气舒了一半,另一半仍然提在胸口。
粮食还没着落,等下从哪儿给她们饭食?
赵寰一句话就劝服了她们,十足超出了她的预期。再转念一想,其实不算太意外,一盘散沙,一旦有人冒出头,大家都会不由自主靠近。
发动一切可以发动之人,韩皎管着她们,不能拉她入伍,至少要搬开这块拦路石。
否则,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拉拢聚齐浣衣院的人,那是痴人说梦。
面对着韩皎质疑的眼神,赵寰微微一笑,道:“韩娘子,我知道哪里有粮食。”
韩皎将信将疑,赵寰走上前,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得她神色登时变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