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与谭昭昭则留在了府里,坐下来静静吃茶,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熏香茶香袅袅,谭昭昭舒服得伸了个懒腰,道:“今晚他们可是要彻夜狂欢?”
张九龄提壶倒茶,道:“估计还得欢庆几日,待到变成了寻常,便会恢复了往常的日子。”
谭昭昭笑道:“倒也?是,难得无需宵禁,定会新鲜几日。不过,这?些天金吾卫他们得忙了,张颠又要叫苦,说是太忙,连吃酒都不得闲。”
“趁机偷鸡摸狗的宵小,是会比以?前多一些,金吾卫与武侯捕须得辛苦些时日。昭昭以?前说过一句话,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要是因着?宵小之徒,还如以?前那样,不顾长?安城的实?际现状,还是遵循着?旧制,实?属愚昧了。”
张九龄边说话,边将倒好的茶给谭昭昭,关心地道:“烫,昭昭慢些吃。”
谭昭昭斜了张九龄一眼,端起茶盏,道:“我又不是张小郎。”
这?时,谭昭昭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张拯回来了,不禁咦了一声,道:“他今朝竟然这?般听话,回来得还挺早。”
张九龄侧耳听了一下,道:“不是他。”
谭昭昭意外了下,转头朝门外看去,见眉豆拉开了门,在她身后,立着?自从?雪奴死后,便再未见过的高力士。
五年多未见,高力士如今早已加官进爵,封为渤海郡公,执掌内省事务,右监门将军,手握兵权的大官。
高力士容颜依旧,气度更甚从?前,身披绣着?衔瑞草的大雁玄色大氅,金冠束发,在昏昏的灯光下,像是盛放的大丽花一样艳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眉豆不受控制,躬身肃立在了一旁。
谭昭昭心情很是复杂,看了他两眼,便淡淡收回了视线,转向了张九龄。
张九龄随着?年纪的增长?与地位的高升,反倒收敛起了以?前的尖锐凌厉,如一块璞玉,雨后的远山,温润,空旷清幽。
迎着?谭昭昭的目光,张九龄浅浅一笑,眼神?温柔。
“高郡公。”张九龄起身叉手见礼,含笑道:“高郡公难得光临寒舍,快快请进来坐。”
谭昭昭垂下眼帘,起身跟着?见礼:“我出去给你们准备茶点。”
高力士还礼,眼神?在谭昭昭身上停留半晌,道:“九娘无需回避,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谭昭昭便立在了一旁,张九龄神?色微楞,忙道:“高郡公请说。”
高力士微笑道:“先前我在东市前见到了小郎,他与几个官学同?窗在一起玩闹,外面人?多眼杂,张相最近在朝堂上受到了颇多的攻讦,纷争尚未平息,我恐小郎会受到小人?的暗算,便派了几人?暗中保护。后来,我实?在不放心,干脆将他送了回来。小郎被打断了玩兴,很是不悦,回了自己的院子生气。”
张九龄松了口气,忙叉手道谢:“小儿性子顽劣,不理?解高郡公一片好心,还请高郡公见谅,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高力士笑了声,道:“送回张府时,我便想到,是我紧张太过了。要是外面真有危险,张相九娘岂会让小郎出门。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门前,我就进来打声招呼,见见久未蒙面的亲人?故友。”
亲人?故友这?几个字,说得极为缓慢,随着?涌进屋的寒风,一起回荡。
谭昭昭静默在那里,此时略微抬起了眼,朝高力士看去。
高力士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不太看得清楚,似乎是眼花了,谭昭昭看到他的双眸,霎时闪亮无比。
谭昭昭道:“高郡公公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若高郡公有空,随时前来就是。”
高力士眼里的光渐渐退却,鼓起勇气,想尽办法登了门,等着?他的,是生疏客气的寒暄。
后背被寒风吹过,冷得他一颤,不由得拉紧了大氅。
这?么?多年了,谭昭昭始终没有原谅他。
高力士僵硬地道:“贸然上门,打扰了,我这?就告辞。”
谭昭昭叫住了他,道:“高郡公请稍等。”
高力士脚步不受控制停了下来,转身等在那里,见谭昭昭朝西边屋子急匆匆走去,很快抱了一个匣子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当?年武皇退位之时,你送出来的钱财,我替你保存着?。听说你快娶妻,我便想送还给你。正好你来了,这?些带回去吧。钱不多,算是冯氏麦氏亲人?,给你准备的成亲花销。”
高力士双眸微垂,定定盯着?面前的红木匣子。
良久之后,高力士始终未去拿匣子,凄凉一笑,道:“我这?个阉人?,本就不该娶妻。他们将女儿送给我,不过是看在我有权优势,想要我提拔他们。我看得清楚明白,只是在长?安,太过孤单,有个人?陪着?说话也?好。”
谭昭昭暗自叹息一声,一时没有做声。
高力士期盼地问道:“我在长?安没有亲人?,除了你。九娘,张相,你们可能替我操持张罗,看这?门亲事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