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几年, 长?安的宅子虽有人照看,屋内的家什苇席都已更换过,兴许是冬日的萧索, 屋子里始终透露出一股陈旧的气息。
惟有小胖墩却很兴奋,离开时太小,对于这间宅子全?无?记忆,与他来说是全?新?的地方, 有无?数的地方可以供他探险玩耍,他咚咚咚到处跑来跑去, 脚步声与不时的惊呼声,冲淡了大人的离愁别绪、
眉豆忙着收拾规整, 张九龄略微收拾了下, 赶去了皇城。
谭昭昭在各处走动了一圈, 芭蕉叶已经枯黄, 杆茎依旧翠绿, 待到来年春时,便又会生机勃勃。
银杏树长?得快冲入天际,要拼命仰着头, 才能看到树顶。树叶已渐转黄, 再一场雨后, 便会满树金光。
樱花树叶已经凋落,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梅花枝干上, 冒出了针尖大的花苞,到天气真正进入凌寒,或者下雨时, 将会是一场盛景。
从后宅来到前?院,马厩里的骡马在悠闲吃草, 院中?两排修剪整齐的松柏,浓绿如翡。
木杆上的春皤,迎着风招展。
谭昭昭心里的那股淡淡忧愁,顷刻间就化为烟尘飘散在了风中?。
挂春皤的习俗,乃是在新?年时,挂在木杆上的彩旗,给家中?小儿女祈福。
在长?安,有友人惦记着他们,连春皤都未忘却。
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韶州是故土。
冬日暖阳高?照,雪奴特?意赶回来陪伴谭昭昭。与以前?一样,搬了矮案到廊檐下,倚着熏笼,红泥小炉烹茶煮酒,谈天说地。
长?安的葡萄酒,少了些舟车劳顿晃动,吃起来比在韶州府要醇厚。倒进琉璃盏里,殷红如血,举在眼前?透过太阳,美得令人心碎。
“铛铛铛”。
钟鼓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传来。
“阿娘,阿娘!”小胖墩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陀螺,听到钟声,先是楞在那里,接着扔掉陀螺,转身朝她跑来,惊惶喊道:“阿娘,打仗了,击鼓了!”
雪奴听得忍俊不禁,谭昭昭也笑起来,他成日喜欢听打仗的故事,张九龄给他讲了许多,他听到鼓声,就以为是要冲锋了。
谭昭昭放下酒盏搂住他:“这是开市坊的鼓声,以后啊,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能听见,别怕别怕。”
小胖墩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见钟声之后,四周安静下来,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埋首在她怀里,追问道:“阿娘,市坊是什么??”
谭昭昭道:“市坊就是东西市,里面有铺子,什么?东西都有卖,吃食,点心,衣衫布料,骏马,香药等等等。过两日阿娘带你去玩耍。”
小胖墩一下高?兴起来,欢呼道:“好?呀,我要去玩,阿娘不能哄我啊!”
谭昭昭瞪他,道:“阿娘什么?时候哄过你?”
小胖墩不客气拆穿她:“阿娘经常哄我,说我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每天给我吃糖,阿娘总是借故扣掉我的糖,哼!”
谭昭昭不承认,道:“是你不听话,而不是我借故,你要弄清楚里面的区别。”
小胖墩很是伶牙俐齿,辩驳道:“阿娘的道理是道理,我的道理不是道理,阿娘就是欺负我人小罢了!”
谭昭昭好?奇又好?笑,不知小胖墩一天天从哪里学来的话,随着他长?大,已经愈发难以管教。
雪奴听得忍笑很是辛苦,等到小胖墩跑开了,才开怀笑出声,道:“哎哟,瞧你们母子斗嘴,真是有趣得紧。”
有趣归有趣,有时候气也够气,谭昭昭扬首将酒盏里的酒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奴笑得更欢快,笑完之后,吩咐莲娘拿了账本来,道:“这是庄子这几年的赁金,九娘算一下。”
赁金按照年收,账目简单得很,谭昭昭接过来就扔到了一旁,道:“你将收拾置办宅子的钱扣除,多退少补就成。”
雪奴道:“宅子这边,是我送给小胖墩的礼,与你大郎都没关系。快说,你是要干股,还是要现钱?”
谭昭昭抬眉,道:“小胖墩还小呢,给他如此厚重?的礼,实在是折煞了他。雪奴,你是在刀口浪尖上赚钱,别乱洒了出去......罢了,我收下,替你存在那里,保管一个大钱都不会动。说实在话,你我就算了,小胖墩虽是我的儿子,长?大后,你手上得有钱,有钱的话,不缺待你好?的人。就算是图你的钱,你能让人有所图,就会伺候得尽心一些。”
雪奴听得眼眶都红了,拼命将眼泪忍回去,扬起笑脸道:“九娘,有你掏心窝子的这些话,足矣。”
谭昭昭白了她一眼,将她们酒盏斟满,道:“吃酒,吃酒,大好?相聚的时日,当欢笑。”
雪奴与她碰杯,感慨万分地道:“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时日,真好?啊!”
谭昭昭听着小胖墩的笑声,惆怅地道:“回不去了,有个尾巴在身后跟着,不是他,我已经同你去西市,晚上歇在酒庐里,彻夜狂欢!”
叹息了声,谭昭昭重?又打起精神,道:“不行,小胖墩让大郎领着,我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绝不能被影响!”
雪奴哈哈笑,连声道好?,“我定会佩君醉一场!”
两人吃着酒,嘀嘀咕咕说着话,这时眉豆走进来,道:“九娘,武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