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绕过影壁来到?正院, 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她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哎哟一声,大步穿过庭院来到了走廊上。
徐媪手上端着空药碗, 恰从屋内掀帘出来,看到?冯氏顿了下,忙见礼道:“冯娘子来了,娘子方才服了药, 正准备歇息呢。”
冯氏径直往屋内走去,道:“服药了啊, 这病得可不?轻,我得去瞧瞧。”
徐媪无法, 忙跟了上前, 扬声道:“娘子, 冯娘子来了。”
卢氏正斜靠在软囊上, 小卢氏与戚宜芬各跪坐一边, 轻轻捶着?她的腿,张大娘子眉头拧起,垂首听着?她说话。
“大郎不?知醒来没有?, 热可有?退下去。九娘到?底年?轻, 我这心啊, 总是放不?下......”
突然,徐媪拔高的声音响起, 冯氏紧跟着?出现在面前,卢氏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挤出笑脸道:“冯娘子来了, 快过来坐。”
张大娘子起身见礼,让开了位置。小卢氏与戚宜芬跟着?见礼, 冯氏一一回?礼,拉住张大娘子,道:“都?坐吧,别客气。”
徐媪去拿了茶水奉上,大家?一起坐下,冯氏打量着?卢氏的脸色,关心地道:“我先前去看了大郎,听说你也病了,便?赶紧来瞧瞧。郎中如?何叮嘱,可要紧?”
卢氏勉强抿了下嘴,道:“我的身子倒不?打紧,就恐大郎本就病了,我再前去,将病气过给了他。唉,冯娘子,大郎那边,就要托你多看着?一些了。”
冯氏道:“大郎那边有?九娘呢,别的我不?敢夸口,我的九娘,能从韶州府走?到?长安,在长安独自养胎,生子,还能将小胖墩养得活泼伶俐,有?她照顾九娘,有?甚不?放心之处。你既然病了,就该好?生修养,少操些闲心,只管享福就是。”
卢氏心道谭昭昭留在长安,不?随张九龄回?韶州,虽情有?可原,但亦不?算得功劳。
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谭昭昭再厉害,她还是得靠张九龄,借着?他的身份,她方能在长安立足,交到?友人。
听到?冯氏夸赞她,卢氏心里不?大舒服了,当着?冯氏的面,她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下了。
在张弘愈去世时,冯氏来帮忙,卢氏同她打过交道,她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嘴皮子功夫厉害得紧。
一时间,卢氏不?免更憋屈了,只恨她的身子,躺在这里动作不?便?,反倒让冯氏这个客人,反客为主,在她张氏的宅子里充当起了当家?主母。
小卢氏与戚宜芬陪坐一旁,卢氏看了她一眼,小卢氏便?笑道:“冯娘子与姐姐都?是做了阿娘的人,孩子就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心疼呢,姐姐虽知晓九娘聪慧,哪能放得下心,总要时刻记挂着?。”
冯氏笑道:“小卢娘子说得是,这儿女债,儿女债,儿女都?是债。不?过啊,我向来想得开,不?管借债还是欠债的,首要是自己过得舒心,各自安好?为上。你瞧我,随便?交待一声就走?了,管他们去,这家?以后?是他们的,他们要是不?成器,败光就自己讨饭去,要是争气,吃香喝辣,我这一把?年?纪了,能享得到?几年?福,莫不?如?现在该如?何快活,就如?何快活!”
小卢氏赔笑了两句,就不?再开口了。卢氏听得很?是不?悦,想起了谭大郎他们,不?由?得开口道:“冯娘子说笑了,听说谭大郎要与胡姬做买卖,能赚大钱呢!”
冯氏笑起来,道:“我家?大郎本钱少,能拿到?的香料也少。浈昌就那么点大的地方,拿多了,也卖不?出去,赚几个糊口的嚼用罢了。”
卢氏听得暗自撇嘴,脑子里却开始琢磨着?,这笔买卖谭昭昭的娘家?人能做,她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的娘家?人争去一份。
前些时候回?去娘家?,一大家?子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活,铺子经营不?善,已经关张到?只剩下了一两间。
谭大郎在大余做买卖,拿香料,都?是接着?张九龄的光。
卢氏一族可是张九龄的正经外家?,这份好?处,可不?能被谭氏占了去!
思及此,卢氏恨不?得马上稍信回?娘家?,又恐雪奴那边带来的货物,都?已经全出了。
冯氏不?请自来,卢氏心生厌烦,暗自骂她没眼力见,没见识。
怪不?得谭氏一族,到?了如?今儿孙后?代没一个有?出息,都?变成了低等的商户!
冯氏见卢氏看上去神?色恹恹,说话总要带着?些苦,苦中还要夹跟软刺。
要说苦,卢氏绝对算不?上,小卢氏比她苦多了。
要说刺,她又不?敢痛快翻脸,冯氏都?替她看得着?急。
冯氏岂能看不?出她的不?悦,暗自叹息一声,就这么个糊涂、黏黏糊糊的人,与她战一场,胜之不?武。
卢氏怕风,窗棂紧闭,屋子里点了熏笼,熏着?沉水香,香气浓郁,混杂着?药味,闻上一阵,头就开始晕乎。
沉水香昂贵,就算是雪奴送来,这般熏也真是......
冯氏打算离开,看到?卢氏脸颊都?开始泛红,倒像是起了热,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对徐媪道:“外面天气好?,你将窗棂打开些,让太阳照一照,屋子里亮堂堂,心跟着?也敞亮了。”
徐媪僵在那里,不?由?得看向了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