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笑道:“膀大腰圆的考生,能占上些?便宜了。”
张九龄失笑,道:“在春闱时能御寒,天气炎热时,就得?吃苦受罪了。”
两人说说笑笑,马车经过朱雀大街,向东而行,来到了皇城的安上门前缓缓停下。
巍峨的安上门静静矗立,灯盏火把?,将四周照得?透亮。
前面车马排起了队,羽林军来回巡逻,检查放行。
很快就到了张九龄,他披上大氅,提起考篮,道:“此处不能久留,昭昭回去吧。”
谭昭昭点头,朝他摆手:“一切顺利。待考完时,我再来接大郎。”
张九龄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青色的大氅,随之?轻摆。
谭昭昭看了片刻,待张九龄融入了考生中,吩咐千山驾车离去。
到了朱雀大街上,晨钟一声声响起,坊门接连打开,长安城顿时变得?鲜活,行人车马,从坊内急不可耐涌出。
天际从清灰,逐渐变淡,东边的云里,泛出红橙的光芒。
出太阳了,今朝是个大晴天,真是幸运。
谭昭昭心下高兴不已,她太喜欢长安的生机勃勃,撩起车帘看得?津津有味。
回到家,没多?时雪奴来了,仆妇手上提着食篮,装着酒菜。
谭昭昭看得?大喜,招呼她过来坐,道:“这些?时日忙,许久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雪奴凑上前,晃动着脸颊,笑道:“九娘瞧瞧我,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眼前的雪奴,肌肤胜雪,圆润了些?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琉璃似的猫儿?眼,水波流转,看上去美艳无?方。
谭昭昭提壶斟酒,笑问道:“咦,可是遇到了喜事?”
雪奴倚靠在软囊上,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道:“年节时分,铺子里买卖好,钱币哗哗流进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谭昭昭哈哈大笑,斟了杯酒递给她,道:“赚钱是大喜,来,恭喜雪奴的钱袋。”
雪奴举杯,畅快饮尽,道:“当然比不上九娘,今日大郎前去科考,高中之?后,昭昭就成了官家娘子,我得?趁着人少时前来巴结,不然呐,我怕以?后挤不进来。”
谭昭昭白了她一眼,雪奴同她说笑惯了,咯咯笑个不停,道:“我起初想要来寻九娘,想着考试前去寺里拜一拜菩萨。后来又一想,寺庙太多?,拜哪个菩萨好呢?拜菩萨太费钱,要是有人出了更多?的钱,那当如何是好。”
长安城到处都是寺庙,取得?度牒的僧尼无?需纳税,除了香火银子,寺庙拥有大量的田产铺子,庙宇里设有客舍,供给来长安的行人住宿获取钱财,富得?流油。
雪奴平时要辛苦做买卖赚钱,同官吏周旋打交道,上贡,谭昭昭已经听她抱怨了好些?次寺庙赚钱容易,他们?这些?老实做买卖纳税的商户,却?还被士族看不起,处处受到鄙夷。
谭昭昭喟叹一声,将她的酒盅斟满,道:“总有一日,你们?将会受到应有的对待。”
雪奴呵了声,满不在乎地道:“我寻思着,大郎前去考试,你在家中等待,着实难熬,便来陪着你说说话。提那些?令人生气的事情,反倒是帮倒忙了。”
谭昭昭笑道:“雪奴真好,我先?前就在想,今日要做些?甚。发现无?论做甚,都提不起劲,心思恍惚,总是惦记着大郎考试的事情。”
雪奴目光在谭昭昭的肚皮上略微停留,沉吟了下,问道:“九娘,大郎若是考中了,可要衣锦还乡回岭南道?”
谭昭昭道:“考中进士之?后,还要参加吏部的释褐考试,考过之?后方能派官,吏部会在五月份遴选,我寻摸着,没有人举荐提拔,顶多?留在长安做个九品的小?官。岭南道太遥远,回乡庆贺的话,路上来回就得?大半年,应当不回去了。”
雪奴轻点头,道:“那大郎的爷娘,可会跟着来长安?”
谭昭昭愣了下,道:“我不清楚。家中儿?女尚年幼,大娘子估计这时已经出嫁了,二?郎尚在读书,三郎还小?,翁姑应当离不开吧。”
雪奴松了口?气,道:“我先?前看到好些?读书人,考中进士留在长安做官,阖家人都随着前来了。长安居不易,若是翁姑小?叔们?前来,九娘要将正院让给长辈,这宅子眼下是宽敞,人一多?,就拥挤不堪了。九娘同大郎夫妻两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同神仙眷侣一般,主要还是自在。”
谭昭昭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笑道:“我西南角还有两间宅子呢,等赁出去,我手上有了余钱,准备再去买两间。大小?无?所谓,主要图个舒适方便。若是翁姑们?来了,我过得?不舒心,就搬出去住。”
雪奴立刻道:“我在嘉会坊还有间空余的宅子,九娘若是需要,搬进去住就是,随便你住多?久都成。那么?几个赁钱,说实话,我还未放在眼里。”
商人地位再低,无?论在什么?时候,有钱就有底气。
雪奴豪爽,谭昭昭从不与她客套,顿时一口?应了下来,道:“要是有需要,我定不会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吃了盏酒。雪奴放下酒盏,见谭昭昭又倒满了,戏谑道:“九娘,你少吃一些?,若是有了身子,吃这般多?的酒,伤了身就不好了。”
谭昭昭道:“我的月事向来准,前些?日子刚干净。再说这酒淡得?很,伤不了身。”
雪奴觑着谭昭昭的神色,终是说道:“九娘,你肚皮没动静,翁姑那边,他们?只怕得?着急了。”
谭昭昭笑了下,道:“天高皇帝远,着急也得?忍着。生孩子得?看缘分,是夫妻双方的事情,他们?要是着急,不能只盯着我啊,还有大郎呢。既然是大郎的爷娘,就让大郎去处置。”
雪奴抚掌笑道:“哎呀,我怎地么?没想到这点。九娘说得?是,夫妻一体归一体,翁姑待新妇,怎地能同儿?子比。既然做不到等同视之?,就该让儿?子去安抚爷娘,凭甚要新妇出面?”
百善孝为先?,谭昭昭身为新妇,不事翁姑就是不孝了。若她在生孩子的事情上,与卢氏起冲突,就是大不孝,犯了七条之?罪。
若是到了这一步,谭昭昭再伤心再不舍,都会毫不犹豫走人。
被休弃的妇人名声不好,谭昭昭到不在意这些?,被休与和离不同,被休的妇人带不走嫁妆,这就不行了啊!
两人吃吃喝喝,到了要去接张九龄的时辰,雪奴起身告辞,谭昭昭同她一道出门,前去了安上门。
考生陆陆续续出来了,谭昭昭看着他们?冻得?青紫的脸,走路都歪歪倒倒,不禁焦急朝人群中张望。
没多?时,张九龄提着考篮,边走边同张旭说着话,一并走了出来。
谭昭昭见张旭袖着手,冻得?不住跳脚,张九龄脸色稍微苍白,顿时微微松了口?气。
张九龄抬眼打量,看到立在马车边的谭昭昭,眼里立刻浮起了笑容,同张旭道别之?后,大步走了过来。
千山迎上去接过考篮,张九龄道:“外?面冷,先?上车去吧。”
上车后坐下,谭昭昭摸着他冰凉的手,将暖手炉塞进去,问道:“大郎身子可还好?”
在考试的途中,有人被冻得?直接倒了下去,张九龄想起就后怕。
张九龄搂着谭昭昭,说了考试时的情形,道:“多?亏昭昭用心给我做了厚皮裘,早晚的时候,些?微有些?冷,其余时辰还好。”
谭昭昭这才问道:“大郎考得?如何?”
张九龄冲她抬眉,地道:“昭昭且等着放榜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