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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之后, 云州府依旧白雪皑皑。
程子安新年没留在府城,而是回到了富县。虽说云州府的春天来得晚一些,但必须先准备好化冻之后的芋头种子。
温棚种出来的芋头, 这些时日恰好能收成。起初程子安就不大看好, 兴许是经验不足,芋头在生长时, 枝干叶片明显要细小瘦弱很多。
果然, 等到芋头挖出来称了重量, 一亩地只有不足五百斤的收成。能选出来做种的,差不多只有一半。
这次的温棚花费不菲,一共建了五亩地左右的温棚,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斤的芋头种子。
一千斤里面, 还要除去窖藏到能下种时烂掉的一部分。
先前窖藏的芋头种,每家每户烂掉的数目不一,总的算下来,大致有近三成。
于是, 程子安便径直到了烂得最少的那一户人家,仔细寻找原因, 总结经验。
没读过书的老农讲不出大道理, 见到知府程子安总有些发憷,磕磕绊绊说了自己如何窖藏芋头,以及地窖如何挖, 平时如何看管。
程子安最后得出一个不那么妥善, 但只能先暂时照做的结论。
一是地窖的深度, 里面的温度湿度皆要事宜。
二是放芋头时, 一层细沙一层芋头, 最后盖上茅草保暖。
程子安召集了村子里所有的百姓,亲手写了一块“积善之家”的牌匾送给老农,除此之外,还奖励了他十两银子。
在大周,许多技艺都密不外传,只传给掌家的儿子,或者师父隐瞒一部分,教给徒弟。
程子安此举,意在让大家能将本事与技艺外传,彼此共同分享,共同进步。
兴许他的想法太过理想化,十两银子亦微不足道。
对于奖励多少银子,程子安经过了深思熟虑。
云州府实在太穷了,约莫近八成的百姓,一辈子都没摸到过银子。
牌匾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能让老农护住十两银子,还能受到尊重。
关于奖励的银两数,程子安按照功劳大小,制定了不同的奖励金额。
例如发现了明显饱满的麦穗,种出稍许高产的粮食,皆可以上报衙门,分享种植之道之后,领取奖励。
府衙的钱,程子安还有另外的用处,等天气稍微暖和,积雪化冻之后,开始修葺水利沟渠。
种地就是靠天吃饭,在粮食高产的后世,也经常能见到某地因为各种天气原因,造成粮食欠收的事情。
人胜不了天,但能勉强拯救一二。
在程子安继续钻地窖,查看芋头种子时,留在府城的程箴,亲自到了富县,一并将消息带了来。
程箴看到从地窖里爬上来的程子安,眼睛倏地睁大,骇笑地望着他。
头上戴着护住双耳的皮帽黑乎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上的皮袍子也一样,沾着黑泥与草屑。修长的双手也满手黑泥,幸好脸还算干净,不然还真认不出这个儿子了。
程子安叫了声阿爹,跟老农一样袖着手,吸了吸鼻子,道:“地窖里暖和,出来真是冷得很。阿爹,我们去张大伯家灶房坐一坐。”
被唤作张大伯的汉子,忙躬身将他们请进茅草屋,从灶膛后拖出两根瘸腿的矮凳,用袖子擦了又擦:“程老爷,程知府请坐。”
程子安道了谢,“张大哥,我们坐一会,说些事情就走,不用倒茶水了。”
汉子手上拿着破碗,道:“今年家中好过了些,过年还买了半斤糖呢!都托程知府的福啊,老汉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这碗糖水,程知府莫要嫌弃。”
程子安笑道:“张大伯,我不是嫌弃,这天忒冷,吃多了水,方便时太麻烦了。”
听得发笑,这才放下了碗,在灶膛里多加了几根柴禾,转身走了出去。
云州府冬日太冷,百姓家家烧炕。但他们屋子低矮狭窄,稍微好些的人家,一家子顶多有两间炕屋。
汉子家只有妻儿三人,家中只有堂屋一张炕。要是程子安去了堂屋,妻儿就要让出地方给他们。
程子安尽量不折腾他们,灶膛里烧了柴,暖呼呼的,程箴也与他一样,随意坐了,取出信递上前:“你瞧瞧。”
程子安捡了些茅草,勉强搓了下手上的泥,先拆了圣上的旨意,粗粗扫下去,不由得朝天翻了个白眼。
程箴看到他笑,连忙问道:“如何了?”
程子安将信递给他,嘀咕道:“一言难尽。”
程箴先瞄了他一眼,才看了下去,看完后如程子安一样,神色变幻不停。
“虽说圣上允了将十一个县并为九个县,也没追究你收缴去的钱财,可今年一定要上缴粮食赋税,谁知道今年天气如何,庄稼收成可好,真是令人头疼。”
程子安冷哼了声,道:“将十一个县并为九个县,能少出两份县官的俸禄,这笔买卖划算得很,所以朝廷那些人反对无效。至于粮食赋税,段尚书他们不会详细提,但圣上是在点我,就为了那些钱财。”
程箴皱眉沉思,道:“既然这样了,今年多少总要交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