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粮食究竟去了何处, 这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前前任知府在流放之地,前任知府,如今的谢县令委屈冲天。
“程知府, 下官真冤枉得很, 接手常平仓的时候,就这么些粮食, 下官真是一颗都没有动。”
“是, 下官想着要动, 但没来得及。下官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被打回了原来的官职。”
“下官当时觉着数额不对,想要查。但下官不敢碰,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下官没背景关系, 指不定就将自己填了进去。”
“程知府定当比下官更为清楚,这些时日,下官也琢磨明白了,程知府这般厉害, 功劳卓著,不一样被贬谪到了富县做县令?下官掏心窝子说一句, 就是圣上, 也难着呢!”
程子安看着谢县令赌咒发誓,眉头皱了皱。
云州府都穷成这样了,粮食是真正的救命粮, 好比是从家徒四壁, 又恰逢生了重病的人手中, 抢去几个买药的钱。
如谢县令所言那般, 的确是一笔糊涂账, 查无可查。
程子安问道:“云州城的大户人家中,谁家粮食多一些?哪个粮商做得最大?”
谢县令怔了下,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神秘兮兮问道:“程知府,可是那个,那个.....”
程子安一下打断了他,嫌弃地道:“胡思乱想甚呢,买,我是买!”
谢县令明显不相信的样子,程子安道:“买,真是买!”
瞧见谢县令还挺失望的模样,程子安无语至极,问道:“究竟哪家粮食多,谁是最大的粮商,我要查也能知晓,问你就是省些事情。”
谢县令扭捏起来,程子安见状冷笑道:“你少装蒜,升任知府时,你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盘算云州府的富户,收了不少黑钱吧?”
反正收来的钱都被程子安“抢”了,谢县令干脆光棍起来,道:“云州府的粮食行,行首是云五,人称云五爷。云五虽没有自己的粮食铺子,各大粮食铺子,都有他的一份。至于谁家余粮多,除了城内的汪氏,当然是府衙这群胥吏,以及他们数不清的亲戚了。”
“程知府,下官虽与李钱粮他们不对付,但下官还是要劝程知府一句,这群胥吏不好对付啊!”
程子安看了眼满脸真诚的谢县令,凝神沉思起来。
今年秋收后,钱粮吏闲得很,因为程子安并未张罗收取赋税。
街头的粮食铺子,今年生意尤为火爆,卖粮食的百姓,排成了长队。
不知情的,还以为云州府粮满仓,百姓家中粮食都吃不完了。
卖粮的人,身上穿着折痕整齐的粗布衣衫,神色看上去拘谨不安,却板着脸,佯装见过世面的模样。
程子安坐在骡车上,连着看了许多家。他也没下车,看到进去卖粮的人起初还带着些欣喜,出来之后,手紧紧按着腰间,转头不断张望,不安中带着说不清的失望与凄然,守在旁边衣衫褴褛的汉子,满怀期待地围了上去。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围着的汉子们,神色更加凄苦了,接过递来的大钱,用结实的麻绳串好,背过身去,互相遮掩着藏好。
卖粮的多了,粮食价钱,一天比一天低。
程子安当然不会以为,这些百姓是家中粮食吃不完,才来卖掉。他们舍不得吃,家中缺钱,要卖掉新粮,换成陈粮杂粮,吃野菜豆子充饥。
县城里的粮食价钱,应当会更低。他们想着府城能卖多些钱,便推举出了村子里比较有名望见识的人进府城卖粮。
程子安看着他们去了城北,吩咐老张道:“跟上。”
进城卖粮食,近些的便是挑着粮食不行,远一些的,则是推着破旧的独轮车。
他们走得慢,老张也不着急,赶着骡车跟在他们身后。
城北最为穷,低矮的屋子杂乱无章。货郎挑着担子,也懒得叫卖,靠着墙角跟歇息,有人前来,才起身招呼一句。
粮食铺子买卖倒很是不错,门前围着不少的人。住在这片的百姓神色愤怒,对着铺子前的人指指点点。
铺子门口闲汉抱着双臂,不断晃来晃去,凶神恶煞盯着他们,不时驱赶:“不买粮食的就滚开,打扰了人做买卖,就莫要怪老子不客气!”
被骂的众人敢怒不敢言,见到又有一群人到来,有人幸灾乐祸地道:“你们来晚了,现在杂粮陈粮都贵得很,一斤比昨日足足涨了五个大钱!”
“都怪你们,一窝蜂涌进城买粮食,这粮食见天涨,大家都要饿死了!”
刚刚赶到的汉子们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汗,着急地道:“怎地会如此,我早就打听好了,城北的丰收粮食铺最大,价钱最低,怎地又涨了价?”
有人讥讽地道:“为何涨了价,当然是为了赚钱,新粮不值钱,陈粮涨价,就是不要你这条贱命活下去!”
汉子不信,挤到铺子前去,见有人抓着空麻袋出来,他忙拉住问了价钱。
那人答了,汉子一下蹲在地上,双手蒙住了脑袋,呜咽痛哭不止。
闲汉见状,嫌弃地上前,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哭丧呢,晦气的东西,滚开!”
骂完,闲汉抬起脚就要踢过去,程子安呵斥道:“大胆!”
闲汉被惊了个趔趄,他稳住身,恼怒地道:“谁敢吓老子!”
转过身,闲汉见到一身细布长衫的程子安,上下打量着他,神色犹疑,再看到旁边停着的骡车。
新来的知府极少在府城,城内的世家大户皆没见过他的真容。
不过新任知府坐骡车的事情,倒是传遍了全城。
骡车,气势凛冽,年轻俊朗,不是知府大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