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一百一十六章(2 / 2)

程子安跨坐在车厢处,悠然自得吃着炊饼,道:“老张啊,你们富县的面筋道,烤出来的炊饼,好像要香一些。”

老张说是,难过地道:“少爷,小的说不清楚,但总觉着,云州府穷,是人祸,与其他无关。”

程子安挑眉,道:“老张你说得一半对,云州府穷,一半是人祸,一半是因为粮食产量太低,并非只有云州府低,其实就算是明州府,粮食产量也太低了。”

百姓家里养鸡鸭,下的蛋要拿去换钱,买油盐针线等,至于酱醋茶,太过奢侈。

也有百姓养猪,但养猪只喂草料长不肥,一年到头下来,不过百八十斤出头。

卖掉或者杀掉,能稍微吃上几口肉,大头的部分都要卖掉,赚得几个钱,支付家中的其他花销,比如农具,种子,看病吃药,人头税,各种五花八门的税收等等。

百姓一年到头,在过年过节时,能吃上几片肥肉,就是打牙祭了。至于穿新衣,天黑后点得起灯,就算是富裕之家了。

当然,卖鸡蛋前去市坊要交税,宰猪也要交屠宰税。

拿最高的亩产来算,一亩地产四百斤,已经是了不得的产量。除掉壳,不除得太干净,按照八成折算,就是三百二十斤的净粮。

没有其他油水肉蛋,米面就是他们唯一的营养,一个种地的成年汉子,一天的食量,至少要一斤,勉强能吃个八成饱。

一亩地的产出,不上交税粮,都不够一人吃。而一个成年汉子要种一亩地,在缺乏耕牛,趁手农具的条件下,几乎是下死力在干。

要是交掉近五成的税粮,只剩下了一半粮食。一户人家,并非人人都是劳动力,还有无法劳作的老人,孩子。

活着苦,生不如死。

程子安炊饼啃到一半,一个师爷模样的男子跑了过来,领头的与守卒跟在他身后跑得飞快。

中年男子气生得胖,跑得气喘吁吁,远远就朝程子安拱手,自我介绍了,道:“程县令,东翁还说程县令怎地这时都没到,派在下前来查看,原来程县令早就到了。程县令,快快随在下进城,东翁还未用过午饭,在等着程县令一起用呢。”

程子安见温师爷绝口不提城门吏,看来还真是一家人。

想必先去报告消息的人,已经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谢知府派了温师爷前来,看上去还客气得很,要不是怵他,要不就是留有后手。

无论哪一种,程子安都不怕,他已经看清楚,打恶狗,要打主人,城门吏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程子安坐骡车,温师爷骑马落后一步相随,看上去很是滑稽。

不是温师爷滑稽,是程子安格格不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田舍郎已经登了天子堂,摇身一变,若不宝马香车,奴仆成群,岂能对得起读书人的寒窗苦读!

云州府城比富县要热闹些,多了好几条街巷,离明州府,还是相差很远。

府城的府衙崭崭新,主要是前年倒塌了,无奈之下,倒霉的前知府只能修了。

程子安在车上换了官袍,随着温师爷进了谢知府的值房。

谢知府今年四十五岁出头,他倒不胖,身形适中,国字脸,浓眉,坐在书案后,看上去颇有几分官威。

程子安拱手见礼,谢知府抬手拱了拱,道:“程县令来了,坐吧。”

程子安道谢后坐下,谢知府呵呵笑道:“早听闻了程县令的大名,此次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两人寒暄客套了几句,谢知府起身道:“程县令一路赶来,饿了吧,我们先用过饭之后再说正事。”

程子安待与谢知府来到偏房,看到案桌上摆着的鸡鸭鱼肉,不禁抚摸着肚皮,懊悔不跌。

早知就不吃炊饼了!

谢知府看向案桌上的酒壶,看了好几眼,程子安都无动于衷。

最后,谢知府脸有点快挂不住了,看向了坐在下首的温师爷。

温师爷忙起身,执壶替谢知府斟满,道:“东翁请。”

停顿了片刻,温师爷再提壶转向程子安,道:“程县令,在下替你斟一杯。”

程子安只当没听懂温师爷的故意停顿,在提点他未主动给谢知府斟酒。将酒杯翻到在案桌上,道:“多谢谢知府招待,下官从不吃酒,圣上与王相他们还经常笑我,说与我吃饭没劲得很,就只知道吃饭吃菜。”

谢知府心里虽不那么高兴,听到程子安提出圣上与王相他们来压人,只能生生忍了,道:“既然如此,那程县令就多吃些菜。”

程子安望着案桌上满满当当的酒菜,道:“富县穷得很,下官好久都没看到这般丰盛的饭菜了,谢知府不用劝,下官肯定会努力吃。”

谢知府干巴巴笑了声,自顾自饮起了酒。程子安如他所言那样,努力吃了一些菜,半碗饭。

谢知府酒量很好,在温师爷的陪同下,吃了两壶酒,脸只微红而已。

饭后回到值房吃茶,温师爷陪坐一旁煮茶,谢知府啜饮了两杯,方放下茶盏。

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谢知府道:“程县令不但连中三元,年纪轻轻就升了朝廷中枢的五品官,实在是前途不可估量啊。程县令能到云州府,真是云州府的福气。”

程子安笑道:“我是被贬谪来,圣上说,要磨炼我的脾性。我年纪轻嘛,难免年轻气盛,当时就想,我的脾性好得很啊,无需磨炼。圣上气得骂我,说我有这般想法,就是脾性不好。没办法,我就到了富县。”

被贬谪之事,全大周官场都知道。

至于为何被贬谪,全大周的官场,也知晓一二。

不过,程子安与圣上的相处,那是御前的密事,全大周的官场,没几人知晓。

谢知府就更不知晓了,圣上骂程子安,并不代表着对他的不满,而是一种亲近。

当然,圣上没这么骂过他,也没这么说过他。

程子安就是真真假假,狐假虎威。

果然,他看到谢知府神色若有所思,道:“谢知府,今年富县的收成不好,下官请求,免除富县所有的赋税,往年的,一并免掉!”

谢知府失声道:“什么?!”

眼下小麦还未抽穗,哪来的收成不好?

何况,谢知府早就对程子安到处购置种子等有所耳闻,此次叫他前来,也是要与他算富县以前积年的欠税,以及今年要交的秋粮,徭役等事。

程子安简直在睁眼说瞎话!

程子安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他从不打诳语,点点头,郑重其事道:“谢知府,富县穷得很呐,真交不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