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道:“我来找你们的章东家说几句话,无需大动干戈。”
壮汉赔笑,领着他从侧门进了后院,进去一间屋子坐下,接过他取下来的斗笠,蓑衣,唤人奉茶。
程子安刚捧起茶盏,章东家就急匆匆赶来了,远远抱拳见礼:“哎哟,真是程爷,稀客,稀客啊!”
程子安颔首回礼,道:“章东家这档子买卖,向来最欢迎稀客,怎地到我这里,就这般吃惊了?”
赌坊的消息向来灵通,章东家听到程子安前来,比京兆突然巡查还要心惊胆战,上次清理河道淤泥,已经领教过程子安的厉害。
章东家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立在程子安面前,赔笑道:“程爷岂是一般人,说实话,听到程爷前来,在下就在琢磨,在下向来老老实实做买卖,邻里之间都交口称赞呢!”
程子安笑,吃了一口茶,道:“章东家坐吧,我来,是要向章东家打听一个人。”
章东家一听,这才敢去在程子安下首坐下,问道:“不知程爷要打听谁?”
程子安道:“最近死了个叫武三的,益州府人。他在京城有套宅邸,在城南与城西的交界处,离赌坊也不远。武三在那里养了个叫汤玉娘的妇人。我要打听的,就是汤氏。”
章东家神色纠结,半晌后终是一咬牙,道:“城南这片的百姓,都感念着程爷的恩德,在下在此地做买卖,没程爷,也损失惨重。在下岂是知恩不报的白眼狼,这玉娘,以前在城南一带做皮肉营生,在下.....在下没去照顾她的买卖,呵呵,没去。那汤氏无父无母,生得白,听说尤其媚人,买卖好得很。妈妈得了她,就得了摇钱树,那身价,蹭蹭上涨。这个行当,客人最爱的是新人。玉娘有本事,多撑了几年,攀上了外地来的一个豪绅,将她赎了出去。那豪绅,就是武三。”
橙子安垂眸听着,只不时唔一声,也不搭话。
章东家觑着程子安的神色,低声道:“程爷不知,那玉娘,中间肚皮大过一次,不是武三的种,武三已经有一年多未曾进京了。”
程子安眼神微凛,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章东家道:“玉娘生了个孩子,是个姑娘。姑娘不值钱,亲爹玩腻了她,早已一走了之。再说了,亲爹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会认她,毕竟玉娘那般的出身,谁知道她肚皮里怀的,是谁的种。玉娘也是个好强的,为母都则强。她自小孤零零一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姑娘,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就是姑娘的亲爹找上门来,估计她也不舍不得交出去。唉,玉娘是个苦命的啊,这武三没了,她没了钱财来源,如何能将姑娘拉扯大?”
程子安淡淡道:“那小姑娘,如今在何处?”
章东家飞快瞄了眼程子安,再次叹气,道:“玉娘前些时日来寻过我,托我以后若是在这一带见到她的姑娘,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看顾一两分,就是讨饭,为奴为婢,也别再走与她一样的路。在下见玉娘神色不对,追问了几句,玉娘只哭,不肯说实话。我便没再多问,答应了她。后来,我让底下的人去打听了一二,听说小姑娘本来托养在城南一个神婆孙婆子家中,孙婆子无儿无女,平时靠着给人看病,卖治病的符水,装神弄鬼赚几个大钱过活,玉娘同她关系交好,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孙婆子忙前忙后照看她。前几日,孙婆子掉进河里没了,那小姑娘,就不知所踪了。”
程子安手指敲着案几,不紧不慢地道:“那孙婆子,真是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武三,也是死在了贡院附近?”
章东家讪笑一声,道:“这事,在下也说不清楚。也有早已死了,抛在河里,运到别处抛尸的可能。那孙婆子,衙门认定是夜里走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孙婆子连鬼神都不怕,她靠着鬼神赚钱过活,能走夜路掉进河里死了,这事说起来也蹊跷。我就多问了几句,听说那晚,天上还有月亮,亮堂堂的。有两个男子,拖着孙婆子,将她推进了河里。那两个人穿着绿色锦衫,拖着尸身一路哐当,也不知道避着一二,那不是愚蠢,是蠢大胆,蠢不怕,大胆就令人害怕,无人敢上前询问。孙婆子死了就死了,有衙门替她收尸,这事就过去了。”
城南这片地方,死一个两个人,司空见惯。一个孤老婆子死了,也没人会冒着危险,会替她去伸冤告状。
程子安笑着道:“可不是蠢大胆。多谢章东家的茶,就不耽误章东家买卖了,告辞。”
章东家赶紧起身,将程子安送出门外,接过手下递来的斗笠蓑衣,亲自伺候他穿上。
“程爷真是别具一格。”章东家着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贵人出门,皆有仆从打伞,哪有如他这样,独自出门不说,还跟那种地的老农一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
雨还在下着,沟渠里的流水咕咚,庭院里只积了薄薄一层雨水。
“这般大的雨,斗笠蓑衣比打伞要强。”程子安笑,指着沟渠道:“清理得很好,以后要记得多加清理,别什么东西,都往河里倾倒。”
章东家忙应是,将程子安送到了门外,望着眼前的大雨,他袖着手,转身回屋,自言自语道:“这大雨天,去年大雨变天,今年又要变天喽!”
程子安去河岸边走了一趟,查看护城河的河水。
沟渠管道流出来的水流,如瀑布一样哗啦啦流入护城河。护城河奔流不息,欢快流淌。
河岸边的百姓认出了程子安,皆热情同他见礼打招呼。
程子安笑着回应,询问着护城河的情况。
“我们看得紧,没让他们将废弃物倾倒进来。”
“没事,今年的河水清澈得很,这点雨,水涨不上来。”
“多亏了程侍郎,程侍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程侍郎,你的鞋袜都已经湿了,快进屋来坐着避会雨。他爹,快去将你的新做的鞋袜拿出来,让程侍郎换身干爽的!”
程子安笑着摆手,一一回绝了,“有劳你们继续看着,我还要去忙,就不坐了。”
离开护城河,程子安寻了辆车,前去了大皇子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