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淡淡道:“国法大于家法,按律审理,一切以大周律为先。他们要是没犯事,只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若是犯了事,若不秉公处理,岂不是枉顾国法,乱了国纪纲常?”
王相斟酌了下,要是牢里再死人,他也会被圣上斥责办事不力。
“程侍郎说得即是,一切以国法为先。段尚书,金正卿,你们速速派官员,前去益州蓟州府查明。”
两人应是,明相不悦道:“此事甚是重大,我以为,还是要请由圣上定夺为好。”
程子安道:“明相,下官可否这般以为,明相将此事禀报给圣上定夺,是不想担负责任?反正一切的事情,都是圣上的旨意,若是好,到头来,领了这个差使的你我,在政绩上可以添上一笔。若是不好,骂名都由圣上担了,反正最终决定的,乃是圣上!”
这句话说得着实不客气,程子安说话向来温和,极少见到这般咄咄逼人,明相的脸色,一下黑沉如锅底,咬牙叫了声:“你!”起身拂袖而去。
郑相一言难尽看着程子安,脑子转得飞快,到底没说什么。
屋子里一片安静,王相咳了声,道:“段尚书,金正卿,你们且先去吧,早早查明,早些了解此事。”
两人再次应是,起身告辞离开。程子安跟着站起来,道:“两位等等,我随你们一起去,我还没见过大理寺与刑部的牢狱呢,我去熟悉熟悉。”
王相看了程子安一眼,神色莫名。
郑相嗤笑一声,道:“程侍郎,牢狱可熟悉不得。”
程子安笑着道:“长长见识也好,要查案,哪能不熟悉牢狱。走走走,别耽误了功夫。”
官员分别关在了大理寺与刑部的牢狱,程子安也没要段尚书与金正卿作陪,道:“你们还有要事在身,给我一道手谕,我自己去找狱卒就是。”
两人不愿节外生枝,照着程子安的话办了。
程子安拿着手谕,先去了大理寺的牢狱。
狱头看到他来,忙迎了上前,查过手谕之后,领着他进去了。
牢狱里阴森森,天气炎热,里面潮湿,气味很是难闻。
因着已死了两人,多添了两个狱卒看守,知府们都关在牢狱的最里面,与其他犯人隔开。
程子安慢悠悠走进去,曾经的地方大员,虽未戴镣铐枷锁,身上的衣衫皱巴巴,头发脏污打结,酸臭与屎尿气混在一起,脸色惨白,早已不见当官时的贵气与威风。
程子安还见到了个熟人,先前明州府的赵知府。
这次文士善安稳脱身,程子安还颇为感慨,心道他还真是个狠人,能断尾脱身。
赵知府从明州府,调到了与比明州府还要大一些的临州府。临走府同样靠海,与明州府一样属于江南,富裕繁华。
赵知府的调任,算是升了半级。要是能在临州府平安渡过,他年纪不算老,就能调回中枢,谋求个尚书侍郎之位。
侍郎是五品官,中枢的五品,比起地方四品还要吃香。在天子身边当差,说不定一朝被看中,做了天子近臣,就此一飞冲天。
赵知府当然知晓程子安中了状元,离开明州府虽未再见过他,不过从他的年纪,依旧漂亮的五官眉眼,身上的官服,将他认了出来。
回想起当年端午龙舟比试上见到的那个垂髫小儿,他们父子俩在一众贵人中,衣着寒酸,看台上,并未有他们的座位,只能恭立一旁站着。
召程箴前来相见,因着他的才名,赵知府为了政绩,会多看顾他一些。
其实,赵知府也没太将程箴放在心上,会读书是一回事,能否考中是一回事,考中之后,能得到晋升,完全是另一回事。
就好比是世家府邸中,总会有陪着凑趣的清客门生一样。
赵知府喉咙似乎被痰堵住,嘴皮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程子安很是客客气气,负手上前,颔首道:“赵子尺,在这里相遇,真是令人感慨啊!”
子尺是赵知府的字,程子安这般称呼,他身为疑犯,算是有礼。
赵知府终于出了声,道:“程侍郎当年就不同凡响,果真是少年英才。”
程子安并未谦虚,笑道:“阿爹当年就年少有为,我是阿爹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嘛。对了,赵子尺,你的家人在何处?刑部与大理寺,派了官员到益州与蓟州,要彻查清楚,他们的家人可有犯案,他们在牢里自缢,可是为了护着他们的家人。”
牢里的回声大,程子安的话,清楚传到了每个伸长耳朵,听着他们谈话的嫌犯耳里。
一时间,本来还算安静的牢狱,接连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些人,不安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