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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柱子神色黯淡下来,想到家中的气氛,嘴里的蜜饯都失去了滋味。
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路边的杂草,鞋尖的补丁上沾染了露珠,灰白的布面很快染上了斑斑水渍。
想到阿娘的叮嘱,莫柱子后悔不迭,忙收回了脚,变得规规矩矩。
阿娘织布纳鞋底都不易,她的眼睛已不大好,晚上家中点油灯,为了省灯油,要用针仔细压一遍灯芯,生怕灯太亮。借那些许的光亮,供阿娘姐姐们织布做针线。
“大姐哭,二姐阿娘跟着哭,阿爹没哭,我觉着他哭了。”莫柱子摇摇头,低声道。
程子安愕然了下,心口浮起说不清的滋味。
“媒婆说李椿要不是看中大姐的八字,只花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清白的姑娘,哪用得多花钱找大姐。三叔祖母在先前又来了一次我们家,与阿娘说了很久。我没听到她们说什么,阿娘又哭过了,出来眼睛都肿了。大姐看到了,拉着阿娘去说了一阵话,后来大姐眼睛也肿了。”
莫柱子嘴里絮絮叨叨,说得颠三倒四,却拼命,努力地说。
“阿娘与阿爹两人到一旁去说悄悄话,阿爹没哭,他还是老样子。阿爹看了一会大姐,就叹气,说我们家穷,要不起骨气,下辈子,睁大眼睛投生到富贵人家。”
孩童们互相扭打在一起,绕着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榕树追逐,清脆欢快的笑声,传遍了明月夜。
纳凉的村民坐在榕树下,拿着蒲扇驱赶蚊虫,不时训斥一声淘气的孩童。
见到莫柱子与程子安两人,好奇探究的目光朝他们投来。
有人脸上堆满了笑,大声与程子安打招呼:“程少爷来了?快过来坐。”
程子安早间出来割草,村里无人不知,与他也算熟悉。
“多谢莫二叔,你们说话,我要回家去了。”
程子安见莫柱子停下了脚步,身体明显抗拒的姿势,与村民们笑着招呼,转身离去。
“媒婆来,他们都见到了,到处打听,传我们家要攀上高枝。”
莫柱子气得脸都鼓了起来:“他们总是喜欢搬弄是非,讨厌得紧。”
程子安一直沉默认真听着,分析了莫家的现状。
莫三郎与毛氏都觉着对不起莫草儿,但他们向现实屈服,莫草儿亦如此,答应了这门亲事。
“柱子,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你想继续读书吗?”
面对程子安的问题,莫柱子怔楞住,陷入了迷茫。
“我笨,先生教的总学不会,还不如二姐聪明,她在一旁见到我认字,都比我学得好。我不想浪费家中的钱,不打算读书了。”
至于想做什么,莫柱子没想过,也想不到。
程子安嗯了声,道:“我读书也不好。没事。”
莫柱子朝他咧嘴笑,“程少爷说笑了,你聪明得很,你阿爹是举人老爷,如何能学不好。”
程子安笑,他没多解释,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
莫柱子忙应好,到了莫家前互相道别,推开篱笆院门进屋。
捣衣声停了,孩童在咿咿呀呀哭,莫花儿偶尔哄一句,织布机吱嘎作响。
豆大的灯光,照着屋内忙碌的人影。
篱笆院门关了,程子安收回视线,慢悠悠往回走。
天气变凉,蛙叫声少了,蛐蛐儿极力抓住最后的时机,不时唧唧叫唤。
远处田间的稻谷,在月辉下一片金黄,丰收在即。
佃农交了租子,程箴无需交赋税,程家将会粮满仓。
一路沉思着回家,抬起头,看到程箴背着手,立在大门前的桂花树下。
程子安赶紧加快脚步上前见礼,“阿爹在等我啊?”
程箴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怎地这般晚才回,可知你阿娘会担心?”
程子安不客气戳穿了程箴,笑嘻嘻道:“难道阿爹不关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