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眸里漆黑而平静, 被风吹的指节有些泛红僵硬,“不是巴不得躲我远远的?”
沈离佯装镇定,卓然而立的身子有一瞬颤, “我都知道了。”
他一时没细想这话,将烟递进嘴里,深吸一口,见一眼窗外是她,烟圈便往里边吐, “你知道什么?”
“很多。”
沈离睁了睁眼, 眼眶微红, 从见面开始她就在忍了, 她很想当场就问他, 每每回顾回国之后他们碰面的每一刻,她就悔得心疼,“当年是因为你爸爸,对吗?那天你那些话,是这个意思?”
“……”
他神情微顿,一下没接话,伸出窗外的手收了回去, 眼也直往前边, 没再看她,眸光冷冽, 故作淡定,似乎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折纸星星告诉我的。”沈离脱口而言, 扯着嘴角,呼吸也变得似有若无。
“……”陆长鹤眉头紧锁, 带着星火的烟灰滴落在身上毫无察觉。
“如果你那天没有失控,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一点可疑的地方都不露出来?”沈离极力压抑着情绪,风将她绑发的丝带吹起,在悬空凌乱翩翩,冷风灌进衣里,她又冻又难受,“整整六年,任我讨厌你,这样你开心吗?”
当事实坦露,沈离原以为会是多么激烈痛苦的纠纷,可现实并不是如此。
陆长鹤看上去不以为意,也并不在乎她是否知晓真相,“知道了又怎样?”
“?”沈离被他反问懵了,瞳孔骤缩,心跳如雷,像一腔热血倒被一盆冷水浇下。
“你要重新爱我吗?爱一个精神病。”他嘴角溢出惨淡的笑,眼前应当是黎明朝阳,他只看见黑暗,和不断的狂风席卷,“不对,你应该怕我,搞不好哪天,我会威胁到你。”
她都知道了。
其实陆长鹤早就说出来,或许后面弯弯绕绕的所有都不需要了,他选择隐瞒,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再接近如今的沈离,可笑到最后也没什么用。
可真相大白,这值得高兴吗?
老实说他并没有被揭穿后任何一点激动的心情,或许可能重归旧好而高兴?或许背负行囊徒步千里终于歇停?
不,重点已经不在这了。
他不是个正常人,但沈离想要正常人的选择。
他是这样认为的。
“你觉得我介意你的病症?”沈离咬住后槽牙,难忍着几欲要她窒息的情绪。
陆长鹤只是摇头。
她当然不会从某一层面介意他的病症。
就像医者从不会介意患者。
“沈离,你怕我。”
像那日一般,她永远在后退,他永远在靠近,像一头失控的野兽,随时威胁到她的怪物。
所以跟介不介意没有关系。
她说过没有承担他失控行为的义务。
她怕他。
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害怕,他开始选择放弃,他只会觉得,不被接受,是他不够好。
他以为自己的病症与她而言,是灾祸,是麻烦,是无妄之灾。
“所以趁我没反悔,离我远点。”
沈离脑子没转过来他突然说的这两句话,车窗已经摇上去,几秒之间发动驶离,在长夜的尽头消匿。
“你说什么呢陆长鹤?!”她什么都不想了,忙小跑追出去,没控制幅度,高跟一扭,“啊”叫一声半跪在地。
怎么又出错了?
完全不按预想中的走。
她犹豫的几秒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指的是什么。
所以,陆长鹤就是因为那日对峙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而退缩的吗?
那样骄傲自信,众星捧月,人人闻而仰之的陆总,居然在因她的所言所行,为自己的病症感到自卑。
“……”
世界宁静而又喧嚣,呼呼刮过的风成了利刃刀刺。
沈离捂着疼痛的脚踝,深情酸楚,心中更苦。
她本该同样爱他,可她从来没有那么勇敢坚定,她恨其入骨,一走了之,而他承受所有在国内苦熬六年,这个数字太过遥远了,她无法想象她热爱的人该如何带着折磨的病症度过。
他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人,这样蠢笨真诚的小狗,他一直都是她爱的样子,从未改变,是她糊涂了六年。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
脚踝肿起,基本上半废了,司机出来找了一条道才找到沈离,把她扶上车。
送去诊所或者医院沈离都拒绝了,自己能扶则扶,跌跌撞撞了一路回到家里。
冰敷过后,家里配备了医药箱,沈离靠一些常理知识简单处理了一下。
还在抹药,刘茵茵的视频打过来,沈离接了电话放在床上一边给她照天花板。
“离离我终于下班啦~”看刘茵茵的背景,正在大摇大摆蹦蹦跳跳赶回家的路上,“最近网上疯传一部超好看的电影,我们找个好日子一起去呗?”
沈离看见她心情才好些,这段时间简直被压得心累不止一点,“可以呀,等你有空了,不打算带上陈阳吗?”
“以你的时间为主嘛,他到时候有时间就一起,没时间就找个时间我再另外陪他去一次。”刘茵茵说得都把自己佩服到了,拍着胸脯骄傲道,“以后就叫我端水大师刘某!”
真像那回事,沈离噗嗤笑笑:“嗯,端得真平。”
扯了两句子皮刘茵茵才发现她手机屏幕里压根没把自己放进来,抱怨道:“离离你好敷衍呀,打视频就给我看天花板?”
“哦,这样。”沈离把手机立正,照了照自己的惨状,“在上药呢。”
“偶买噶!”刘茵茵眼珠子都瞪圆,“你咋了?!”
沈离说起来也觉得蠢,“刚去陆大哥的生日宴回来,没注意穿得高跟鞋,跑一下给崴到脚了。”
“啊?严重吗?”
“还好,崴到不都这样,有点青肿,估摸着瘸十天半个月。”
刘茵茵听得直愁眉,“你可得注意点,穿高跟就更要注意了!”
沈离都不堪回想,就白跑那两下,人没追着,脚先跑瘸了,拿起手机对着脸,细眉低垂,“茵茵,我现在脑子很乱,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刘茵茵刚进电梯按了楼层,转眼一看屏幕里就是一张小苦脸,“怎么了?这幅样子。”
沈离手肘撑在腿上,捧托着一边脸沉想,“陆长鹤他……不是我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