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从一间成衣铺子里出来, 且对方的目光也恰恰好,看到了她。
嬿央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见,但心下不知转了几回, 还是没有故意视而不见,冲对方轻轻颔了下首。
杜雪若对此自然回颔一下。
接着,两人的目光没法再互相看到对方,因为马车已经远去,并未停留在原地。
杜雪若倒是还站在原地, 且站了一会儿, 回去之后不知想了什么, 第二天, 她叫丫鬟去郡守府递了帖子。
嬿央收到帖子时, 沉默了,神情也一时不知是什么模样。
她没想到杜雪若会递帖子过来,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次见她。
这一沉默,好像不知不觉沉默的有些久了,久到李嬷嬷见她一直看着跟前的帖子,都不由得问了一声,“夫人?”
“嗯?”嬿央回神。
李嬷嬷扶着一步步在学步的奶娃娃, 慢慢走过来, “您看这张帖子看了已经许久了。”
嬿央:“……”
“嗯。”的确是有些久了。
“也不是什么事,我这就回了帖, 等会儿你让人送去吧。”
李嬷嬷:“哎。”
一盏茶后,嬿央把回帖写好,当天下午, 帖子回到杜雪若手里。
第二天,杜雪若便置备了些小礼, 上门做客来了,且这日正好荀休,祁长晏也在家中。
不过祁长晏最开始不知道她来了,他只知道嬿央今日要会客,至于会的是谁,他并不清楚。
且杜雪若上门之时,他正好在前院那边的书房里,并未在内宅。
杜雪若今日来抱得是什么心思呢?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当然,她认为驱使她今日来这的最大成分,还是与祁家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所以上回既然机缘巧合与嬿央在大街上都能碰见,今日自当上门来拜访一番。
至于另一重原因吗,则是因为曾经的年少慕艾……她不知道祁长晏曾经对她有无感觉,但她曾经是心动过的。
只……最后未能得偿所愿,后来她嫁的是另一个人。再后来这门亲事处得越来越不如意,她那个丈夫只最初对她甜言蜜语耐心尽够,后来却也是个花花肠子,后院里红颜不断,她受不了那样的日子,也过够了鸡零狗碎的生活,终究和离了。
再后来,这几年过去,去年秋初七月,她嫁了一个京中五品官做填房,如今已怀孕四月。
她来邯辅是为了探亲来的,没想到上次会与嬿央碰见。
此时,入内见到嬿央了,笑着先把带来的礼给了嬿央,嬿央则让环枝去放起来。
也是这时两人靠的如此近,对方穿得又是夏裳,嬿央才一眼发现她的肚子有些大。
这样的弧度,嬿央怎么看不出来?
心里有些吃惊,她怀孕了?
“你这肚子看着有些月份了?”嬿央忍不住问了一声。
这一问也没什么忌讳,毕竟杜雪若的肚子看着已经过三个月了,提一嘴并不忌讳。
杜雪若笑着点点头,“已经有四个月了。”
嬿央嘴上于是说了句贺。
心里是更加吃惊的,她都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她又嫁了人?她倒是一点消息没听见。
但这事便不好再问了,所以心里虽有好奇,接下来和对方聊的也只是些琐事,毕竟两人不算熟,有些事问也不好问,深聊更是聊不起来。
不知不觉,时辰一晃到了中午,原本杜雪若是已经该走了的,她也的确打算走了,她来又不是来交恶的,和对方只是面子情哪就厚的了脸皮留下来用饭。
所以看时辰不早了,她和嬿央辞别。
嬿央起身说:“我送送你。”
杜雪若欣然点头。
两人便一同往外走,在两人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和嬷嬷。
也是正过了内院往前院走时,碰到了祁长晏,这时祁长晏刚好忙完。
嬿央和杜雪若是同时看到祁长晏的,毕竟两人的眼睛谁也没瞎,祁长晏过了月亮门时,那么大一个人怎么都该看见了。
至于祁长晏,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二人。发现嬿央身边站着的就是杜雪若时,他倒是有点诧异,因为想不到她一个在京城的怎么会突然到邯辅这边来?
但诧异未显现在脸上,眼神早已又看向嬿央,男人只问:“这是要去哪?”
嬿央:“送杜表妹出去。”
如此,祁长晏点头。
接着简简单单朝杜雪若颔了颔首以示致意,他便先回内院了。
但不想,正从李嬷嬷身边走过时,小奶娃娃冲他这边探了探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爹爹。
祁长晏于是停住。
奶娃娃肉嘟嘟的脸笑一笑,小短腿蹬一蹬,明确的要往他这来。
祁长晏嗤的一笑。
笑过,想到嬿央刚刚说只是送杜雪若出去,过会儿就回的,并不会长久离开,这会儿便顺手把奶娃娃抱了过来,揽在怀里。
奶娃娃被抱了,乐的挺了挺小胸膛。
祁长晏拍拍他小背。
拍了一把,看嬿央:“我先抱他回屋里去。”
过会儿她回了,再由她看着奶娃娃。
嬿央点头道好。
奶娃娃便不跟着往外走了,被祁长晏抱回屋里。
嬿央继续送人,送至府门之外,止步。
杜雪若这时也摆手,“改日有空,我再来表嫂这叨扰。”
不过她没有再来过了,因为第二天她就回京城去了。
回程路上,坐在马车里,杜雪若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此前祁长晏顺手就抱起孩子的情形。他是她少见过的会抱孩子的人,且他和嬿央的夫妻感情看着比传言里要好许多。
这还是两人几乎隔了好几年未见的情形……忽而一苦笑,叹气般想,终究他不是她的良人。
曾经她想嫁他时,她有心,他却无意,她最终嫁的是另一个人。后来她和离,虽曾经头脑一时糊涂,妄想过他后院干净,好歹再二嫁时,无论她现在情况多糟糕,往后只想跟这个曾经让她心里前所未有悸动过的男人,但,她和他能见面的机会实在寥寥,她在和离之后总共就见过他两面而已。
且这两面里,甚至只有他姑姑家做寿那次,两人是攀谈上了的,另一次,是他受命回京探望太皇太后那回,她只是在街上碰巧看到他的脸在马车车窗里一闪而过而已。
两人总共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之后她是怎么彻底死心的呢?是在打听到嬿央怀孕时。
曾经她以为他和她已经貌合神离,没想到嬿央竟然还会再怀上。她清醒些了,再之后在嬿央南下九稽时,彻底断了念想。此后她消沉了一段时间,是过了几月才打起精神琢磨她的以后,家里人自从她和离后一直有让她相看,让她考虑后半辈子的事,她几番衡量之下,最后选择了现在这个丈夫。
两人的日子现在不好不坏,他虽有儿女,但后院却无人,她也打听过他在外面的事,他也没养什么外室女,所以她嫁了他。
她怀上的这几个月,也没见他和婢女们勾搭到一起,于她来说这就够了,她掌着中馈,后院又没人给她添堵,比她前一个丈夫要好太多。
这回再见嬿央,虽然心里难免还会有点曾经割舍不下的酸涩,但到底心思已经彻底转换过来,没什么进一步的念头了。
……
这边,嬿央送走了杜雪若后就往回走了。
走回屋里后,她没有特地就杜雪若这事问祁长晏,更如前天傍晚突然见到杜雪若一样,未想过问祁长晏那一夜里他和杜雪若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不知道在她完全记不得的那一年里她有没有就此事问过他,怕他察觉出什么异样。
她是在午膳后撇下祁长晏找侯嬷嬷聊了会儿时,向她问了些杜雪若的事。
“嬷嬷,杜表妹何时成的亲?刚刚看她大着肚子,我吓了一跳。”
侯嬷嬷笑了笑,“您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您跟着二爷在九稽呢。杜小姐是去年七月上旬成的亲,嫁的工部的余郎中。”
如此,嬿央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问了几句,问得都是她不在京里时京城这边的事。
祁长晏那边,他倒是知道杜雪若已经嫁了人,因为他虽在地方,京城各种各样的消息却时不时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但对于今日杜雪若到府上来拜访的事,祁长晏还是意外的,所以嬿央才刚从侯嬷嬷那回来,男人问了句,“怎的她今日会到府上来?”
嬿央:“……前日与表妹在大街上碰到了,表妹便上门来拜访一下。”
说罢,忽然没有心情和他说话了,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呢?嬿央不知道,只话罢便往里走了。
她说完就走,祁长晏却还站在原地,站于原地时,望了望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但此时他还没有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是晚膳之后,她整个下午的举动全部串联在一起,才隐隐发觉不对劲。
眉心凝了凝,祁长晏沉思,因为不大明白她突如其来的细微变化。
一想,直接回屋找她。
但他在屋里没有见到人,环视左右,屋里空荡荡。
“环枝。”祁长晏喊道。
环枝快步而来,“是,二爷。”
“夫人呢。”
“回二爷,夫人说瓶子里的花蔫了,去园子里重新剪几朵来。”
“嗯。”祁长晏点头。
……
嬿央拿着花回来时,是两刻钟后了。因为除了剪花,她还顺带走走散了散步,一圈走下来,心里之前莫名的郁气已经好了许多,再见祁长晏,也不会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所以进门一见他,顺口说了句,“怎么站在门口?”
祁长晏只说:“碰巧。”
嬿央点点头,她路过他进去,把瓶子里蔫了的花放一边。随后又把怀中六枝或是骨朵或是盛开的花放进去。放好后把瓶子置于原位,嬿央去一边沐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她到此时还没意识到屋里有些太安静了。
是沐过手后转身找环枝拿帕子,才发觉屋里只剩了她和祁长晏,环枝几个不知何时被祁长晏遣出去了。
屋里实在空荡,嬿央问:“怎么把环枝她们叫出去了?”
祁长晏眼睛望着她,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