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情况恐怕不是孤例,只要有足够多的利润,哪怕官府严令禁止,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继续去从事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于是穆庆将这事写信告知了公孙夏和刘子岳。
刘子岳回南越已经有一个多月,只是他现在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不宜公开露面,因此没有去军营,而是回了兴泰。
看完这封信,他立即将郭富叫来:“郭大人,你看看。”
郭富接过信看完后,略一思考道:“殿下,这事只是严令禁止怕是行不通的,州县还好说,官府能够采取措施,严禁此事,可到了乡下和集镇呢?官府的力量有所不及,一个货郎走街串巷都可将百姓手里的旧铜钱骗走。至于向百姓公开说明此事,怕也是没多大效果的,总有人想一夜暴富,也有人会禁不住诱惑。”
刘子岳赞许地点头,是这个理。别说现在很多百姓都是文盲,账都不怎么会算,看到两个能换三个钱就心动了,就是搁到现代,信息如此发达,反诈骗app都上线了,但每天还是有不少人上当受骗。
“郭大人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刘子岳问道。
郭富笑着说:“将兑换权主动掌握到咱们自己手中。由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出面,公开兑换,但凡想用旧铜钱换新铜钱的,都可去商行兑换,比例为一比二,同样,用新铜钱购买刘记的东西,价格翻倍。如此一来,百姓就知道新铜钱的价格为几,即便要换,那也是去刘记兑换,而不会上那等奸商的当。”
这个方法相当于是彻底堵住了奸商发财的利润空间,没有了利润,自然没有商人去煞费苦心地搞这一套坑蒙拐骗了。
要这样都还有人上当受骗,那刘子岳也不管了,良言难劝该死鬼。
刘子岳赞许地点头:“郭大人这招实在是妙。”
不愧是户部曾经的一把手,对经济果然很有一套。
刘子岳当即给池正业写了一封信,交代他办这事,然后又问郭富:“物价飞涨,长此以往,咱们南越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郭大人,可有办法?”
郭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事除非朝廷出手,否则没什么好办法,咱们也只能延缓南越拖进去的速度,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
但朝廷会出手吗?
显然不可能,这事就是朝廷为了转嫁财政赤字搞出来的,目的就是将国库的负债转移到普通老百姓身上,通过通货膨胀这种方式消化掉,让每一个普通民众去承担朝廷这些年欠下的银子。
朝廷若真的考虑到了百姓的处境,就不会搞这种骚操作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下次的底线会更低,历史上都出现过多少次用更廉价易得的铁铸钱,还有在铜钱中加入更多的便宜金属,保证其重量,看起来似乎没变化,但投入市场中的铜钱是几倍之多,百姓因此深受其害。
就怕经此一事,朝廷不但不会收敛,可能还会步上历史上某些王朝的后尘,继续加大铸币的数量,导致通货膨胀进一步走高。
郭富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户部任上,为了解决国库缺钱这事,他数次加税,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还使用了一些不大好,可能留下后患的法子,但他也没想过用这等损招来快速搜刮民脂民膏。
他就是怕使用了这个办法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这局势,他只庆幸自己跑得快,不然只怕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了。
刘子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这事还是得朝廷自己开源节流,从延平帝带头做起,力行节俭,减少不必要的花销,降低一部分宗室的俸禄,红白喜事不要大操大办,另外各地官府,尤其是管辖范围小的,也可合并,减少人员开支。
过几年苦日子,应该就能填平国库的窟窿了。
可延平帝显然没这个意思。别的不说,他的陵寝从他继位开始修,如今都快三十年了,还没修好,估计已经花了上百万两银子,这些大部分都是陵寝的各种材料和奇珍的花销。因为人工大部分都是不要钱的,去修陵的绝大部分都是服役的百姓或是罪犯,若是将人力成本也算上,这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实要刘子岳说,坟墓修那么好干什么?埋再多的好东西进去,最后还不是被摸金校尉给顺走了,死了也不安宁,盗贼一波接一波,何必呢。
可惜他没有铸币权,不然非要将流入南越的这些粗制滥造、分量不足的铜钱都融了,免得他们乱了南越的经济。
刘子岳无奈地叹了口气,修书一封给了赵世昌,让他注意防护,以免北边出现流民,波及侵扰到并州。
同时让穆庆接纳难民,官府可借种子与农具给其播种生产,度过目前这一关。
做完这一切,刘子岳又收到了两封来自京城的信。
一封是陈怀义写的,向他说明了目前京城的情况。
晋王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反应太快了,一出这种事,未免被百官架在火上烤,他竟然以旧伤复发为由辞官在家静养。
这下只怕楚王他们要着急了。
延平帝也逃脱不了远香近臭这个毛病,天天在他面前晃的,最容易招他猜忌。
晋王这招实在是太高明了,如今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刘子岳拆开李安和的信,看完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楚王果然坐不住了。
庸郡王也是个不安分的,好不容易放出来,重新当差,又开始搞事。不过楚王虽不怎么样,但他背后的钱皇后和钱茂可不是吃素的,有这两人把关,庸郡王想要算计楚王,恐怕是不容易。
刘子岳将信烧了。京城这些事,暂时还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保证南越的经济不被朝廷这样悄无声息的收割掉,另外,还要想办法多赚些银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李安和三月去的泉州,六月才回来,还带了四个生面孔,安置在京城外的庄子上,然后回去向庸郡王复命:“殿下,事情办妥了。”
接着他将事情的具体经过向庸郡王叙述了一遍。
钱茂安排的人去了泉州后,四处寻找晋王府的人的踪迹,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还真被找到了。钱茂派人写了纸条,将这些人诱了出来,然后杀掉了,接着便回京了。
“殿下,有点很奇怪,那一晚竟然还有一对兄弟逃了。”李安和不解地说,“钱茂的人很多,完全能将他们俩留下,感觉像是故意放那二人走的。”
庸郡王心里有些猜测,但没对李安和讲,只是夸奖了李安和一番,又奖了李安和一笔银子,然后静待钱家出手。
最初半个月风平浪静,钱家那边毫无动静,庸郡王都有些快沉不住气了,考虑要不要去问楚王时,事情终于爆发了。
六月二十八这天,多云无阳光,但天气格外的闷热,坐在屋子里人就开始冒汗,冰块不到半天就化了。
这样难受的天气,上朝也变成了一种煎熬。
紫宸殿内虽说也有冰块,但冰块价格昂贵,只皇帝旁边和前面的大臣身侧有冰块,后排的低阶官员只能受着。
这种天气议事,延平帝的心情也非常暴躁。
朝会进入到尾声,大家都快解脱时,京城府尹牧福却站了出来道:“陛下,昨日有人在衙门口敲鼓鸣冤,微臣将其召入堂中问话,发现此事极为棘手,还请陛下定夺。”
说着恭敬地伸出了双手,举起了诉状。
延平帝冲邬川点了点头。
邬川将诉状取了过来,递给延平帝,眼角不小心瞥到了上面的内容,顿时骇得张大了嘴,难怪牧福不敢处置呢,只怕这朝中又要出大事了。
大臣们看到邬川的动作,都有些惊讶,纷纷在心里猜测到底是什么情况,以至于让邬川这样的老人都失态了那么一两息功夫。
延平帝接过诉状一看,原本还算和气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嘴唇紧抿,捏在手中的信纸直接被他戳了一个洞。
听到刺啦的一声,大臣们更加确定,只怕又是坏消息了。
庸郡王瞥了一眼楚王,见楚王眉宇间难掩得色,当即猜到这纸诉状是什么了。
钱家果然是厉害,都不出面,直接让那对兄弟到府衙状告晋王,到时候也不会牵扯出楚王和钱家。
既把晋王拉下来了,还将他们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的。
钱茂做事就是老练。
延平帝看完信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怒问:“那二人现在在何处?”
牧福听到这里便知道延平帝是不打算袒护晋王了,他连忙道:“回陛下,那两人在宫外候着,等候陛下的召唤。”
“将人带进来。”延平帝对邬川说。
邬川连忙出去传令。
殿内相熟的大臣们互相递了个眼色,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让陛下如此震怒。
傅康年感觉有些不妙,冲陈怀义眨了眨眼。
陈怀义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轻轻摇了摇头。
大殿上不便交头接耳,傅康年只能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耐心地等着。晋王这段时日什么都没做,这事应牵扯不到晋王头上。
很快一对年轻的兄弟就被带了上来。
看到他们,傅康年当即色变,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发抖。这不是他派去泉州打探太子消息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怀义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跟晋王有关。
也不知道晋王又在背后偷偷谋划了什么,让傅康年如此紧张。
延平帝怒瞪二人,扬了扬手里的诉状:“这张诉状,可是你二人所写!”
兄弟俩磕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小人所写,陛下,小人兄弟自小就是孤儿,被晋王的人收养长大,然后派小人二人去替晋王办事。太子在泉州出事后,小人兄弟便被派去了泉州打探太子的消息,小人本以为晋王是关心太子,但是……”
说到这里,他冲着傅康年露出了仇恨的光芒。
“小人兄弟无能,在泉州两个月仍没找到太子。这时候却被人用接头的信号骗了出去,说是发现了太子的踪迹,等小人等到了之后,他们就对小人们大开杀戒,小人这条胳膊便是因此被人砍断的。多亏小人兄弟二人脚程特别快,当时又是天黑,这才躲在巷子中逃过一劫,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说太子已死,不能放过小人兄弟这样的知情人,要在泉州城内地毯式搜查。小人兄弟混在粪车中这才得以逃出城!”
听到这番话,傅康年大骇,连忙站出来道:“陛下,他们血口喷人,完全没有这事。他们二人是微臣派出去的,微臣也是见陛下为了太子的事日夜忧思,不得安眠,故而派人去打探太子的消息,希望能早日找到人,免得陛下惦记。因怕没消息,让陛下失望,因此未敢提前告知陛下,请陛下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