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将军回西北,不但能重新掌握西北的兵权,若是时间赶得早,说不定还能保住他们在西北布下一些棋子。
因此上朝之后,朝堂上多了好几道参奏广正初的帖子。
有言广家强买强卖,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强行霸占农民的耕地的,也有参奏广家的男丁在花楼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人,广家用权势压了下去的,还有……
一夜之间,广家似乎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以前无人在意的“小事”今日全被人扒拉了出来。
燕王清楚,这是有人刻意针对广正初,想将广正初拉下来。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参奏的人中不止有晋王的人,甚至还有太子的人。太子莫非是疯了不成?
很快,燕王就想清楚了,太子是想保住秦贤等人,保住他在西北的走私势力。
毕竟太子虽有个太子的名头,可太子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而且父皇身体康健,他登基之日遥遥无期。若再失了秦贤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失了西北这条财路,太子必然是要心疼的。
废物!他垂下眸子,讥诮一笑,到底是没站出来保广家,因为他知道,延平帝迟早是要对广正初动手的,这些奏折能宣之于众,便是表明了他父皇的态度。
父皇近日对他不怎么满意,他可不能这时候再跳出来惹父皇不高兴。
燕王都不表态,再看看站在殿中气色好了很多的雷将军,大臣们心里约莫有数了,几乎没一个人跳出来为广正初说话。
于是延平帝顺势下旨:“彻查广家,至于广正初,夺其西北大将军的职务,押送回京受审。雷衡雷将军驻守西北多年,劳苦功高,加封镇北侯,接替广正初的职务,驻守西北。”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形势陡然逆转,雷将军不但官复原职,还加封了爵位。
舅舅的猜测果然成了真,父皇根本没想过真的撸掉雷衡的职务,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铲除他和太子的势力,不让他们兄弟有机会染指西北罢了。
晋王回府就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傅康年宽慰他:“殿下应该高兴才是,若不是陛下弄这么一手,殿下如何能收获雷衡雷将军这样一员虎将?”
这倒是,雷衡不回京,不对父皇失望,他哪有机会趁虚而入,拿下雷衡。
只是晋王还是很难高兴得起来:“父皇如此防备我,难怪当初太子、燕王他们将老七捧起来,父皇会爽快地答应呢。”
父皇恐怕也是在防备他掌管了南越的军务,宁可给老七不给他,这里面未尝没有顺水推舟,钳制他的意思。
傅康年叹道:“陛下老当益壮,有此顾虑也实属正常。”
这也历朝历代,太子干得太出色了,皇家父子之间关系不睦的原因。只是到延平帝这儿,防备的第一对象换成了晋王。
太子表现得不尽人意,陛下也一直没有废除的意思,未尝不是利用太子压制晋王。晋王再出色,那也越不过太子,兄弟相互牵制,陛下便可稳坐钓鱼台。这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平衡之道。
只是这形势却对晋王不利。
太子无大错,一直占着这个位置,时间越长,想要废除他的难度就会越大,因为不少中立的大臣或是古板守旧的大臣会强烈反对。
而且延平帝这人说好听点叫重感情,说难听点便是滥情,对女人对子女都是如此。太子是元后留下的唯一子嗣,元后去得早,结发夫妻,多少有些情意,而且元后死在最美好的年华,如今延平帝想起她都是念及她的好,有这层滤镜,那对元后留下的唯一血脉自也是看重些。
在此种情况下,哪怕延平帝身体不好了,他恐怕也不会考虑废储一事。
毕竟太子虽表现得平庸了点,但到底无大错,随意废储容易惹来朝廷动荡。
可这么下去,太子若顺利登基,晋王一派绝对没好果子吃。而且晋王心底也不服气,就太子那德性,凭什么能坐上那个位置?
无论是武功、才能、品行还是杀伐果断,太子哪一点配?
况且,太子还没登基呢,就已经在算计他了,这次西北走私一事就是太子的人搞出来的,虞泰还有西北军中安插的人手,这次都因太子全部废了。
虽说因为燕王从中捣乱,太子的人也没得到什么好处,两人在西北的势力都被连根拔除了。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事。
晋王眯起狭长的眸子道:“父皇不想废太子,那儿臣便推他一把就是。”
傅康年听得心惊肉跳,低声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晋王微微勾起唇说:“太子不是一直担心我越过他,哪一日他的地位不保了吗?咱们加重他这种危机感就行了,他这人稳不住,到时候只要他动了手,父皇不废太子也得废了。他想出头,咱们就帮他出头,反正咱们父皇忌惮聪明能干的儿子。太子既有储君之位,哪日又得了民心和群臣的拥护,还没我这个碍眼的在前头挡着,你说父皇会怎么想?”
傅康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竖起了大拇指:“殿下高明。”
太子心胸狭窄,多疑,没有安全感,禁不起挑拨和压力的。他与延平帝之间也没多少信任可言。他不信任延平帝,同样,延平帝也不见得多信任儿子,万一哪天太子变得能干了,万民所向,延平帝忌惮防备的对象恐怕就从晋王换成了太子。
到时候就有好戏可看了!
过了几日,朝堂之上,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晋王自请卸掉了平南大将军的职务,将江南的兵权悉数交还给了朝廷,而且辞掉了所有的职务,说是前几年打仗亏空了身体,要好生歇一歇,也好陪陪父母妻儿。
无论是延平帝还是诸王群臣都被晋王给搞懵了,这也太突然了,而且兵权说要就不要,晋王这么高风亮节吗?
不过延平帝很高兴,回过神来后大大夸奖了晋王一番,而且还赏赐了晋王一堆的宝物。晋王上个月刚出生的嫡女都被封了风华郡主,延平帝还亲自赐名以示重视,这可是不少皇孙都没有的待遇。
晋王感恩戴德的收下。
此后一段时间,他真的不见官员,就赋闲在家,陪陪王妃,带带小女儿,还时常带着世子和女儿进宫探望成贵妃,陪成贵妃用饭等等。
延平帝对晋王的识趣行为非常满意。
作为一头年迈的雄狮天然地对年轻力壮的雄狮忌惮,哪怕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晋王能将兵权上交,安心陪老婆孩子,进宫探望父母,再好不过。
他就喜欢这种有能力,有事的时候能帮他分忧解劳,平时又听话的儿子。
因为对晋王满意,延平帝到成贵妃宫里的次数都多了起来,一个月歇好几晚,白天还经常到成贵妃宫里用膳,有时候碰到晋王,夫妻、父子、祖孙一家数口,其乐融融,气氛分外和谐,赏赐更是一流水地流向成贵妃宫里和晋王府。
这种情况,弄得朝廷内外都一头雾水。
皇子和大臣们大部分都不相信晋王会真的放弃一切,不争了,安心做个闲散王爷。
但晋王现在又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不管晋王是真想开了,还是有其他算盘,晋王放弃了兵权,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他积极活跃了起来,在朝中很快太子一派的风头逐渐盖过了晋王。
雷将军都被搞糊涂了,离开京城时,陈怀义去送他。
他看了一眼晋王府的方向问:“京里这到底什么情况?晋王真不争了?”
他是不大信的。
陈怀义笑了笑说:“有时候争就是不争,不争也是争,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个妙招。”
雷将军听得直摇头:“算了,我还是回西北吧,跟你们这些读书人玩心眼我玩不过。”
陈怀义被他逗笑了:“这事与将军无关,将军安心去西北就是,朝廷这边有我们。”
雷将军带着亲兵赶紧走了。
陈怀义回去后,将这事写信告知了刘子岳。
自打范炎走后,刘子岳的心就一直提着。
虽说派了人去,可西北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会发生什么也不好说。但他也不方便派更多的人去了,太多人会引起沿途府县的注意,而且撤退的时候也不便。
等来等去,等到阳光炙热的四月,池正业他们一行总算回来了。
但回来的却只有他们一行,而不见范炎等人的踪影。
刘子岳蹙眉问道:“你们没碰到范炎吗?不应该啊,未免错过,我让他们沿着你们的线路走,莫非回来时,你们换了道?”
池正业连忙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们碰上了,只是小人逾矩,擅作主张让范校尉去救雷将军了。”
他将燕王针对雷将军的阴谋告诉了刘子岳。
刘子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做得不错,李安和这家伙给咱们立了大功啊。”
“可不是,小人这次能脱困也多亏了李安和提醒。”池正业笑着说道。
刘子岳点头:“他要记一功,你们也都记一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池正业却没走了,而是道:“公子,小人还擅作主张了一件事,将互市换来的一千五百匹良马全赠予了雷将军。”
他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刘子岳听到西北的乱象,直摇头:“哎,这事你办得很好,此种情况下,不知何时能等来朝廷的银子,还不如送给雷将军,结一份善缘。”
刘子岳不计较这事,但池正业还是自己给了自己处罚,他擅作主张,让商行损失惨重,这次白跑一趟贴进去了不少银子,罚俸半年。
刘子岳原是不大同意的,池正业当时的选择是事急从权下无奈又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他。但池正业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他做得对,但擅自做主,又给商行造成了损失,那理应受罚,否则以后人人效仿,如何得了。
刘子岳听后觉得有道理,依照规矩罚了他的俸禄,但也表扬了他的机智变通,平安度过危机将大家安全带回来,因此以刘七公子的名义赏了池正业一处宅子。
既然刘记没有牵扯进走私案中,那先前布置的让刘记消失的手段也用不着了,刘子岳让池正业处理这事,同时也可安排“刘七公子”回广州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