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绫说的是个陈述句。
她想起自己那个岁数,别说风霜雨雪,就是手上破个皮她都要和家人撒娇上半天,让大家抱她哄她才罢休。
“还好。”
薄妄不以为然地道,“人一旦贱到一定程度就特别耐活,你看桥底下的流浪汉不也死不掉么?”
“……”
鹿之绫都不知道怎么说。
房间里太过安静,水温过烫,她的手被热气熏成桃粉色。
闻着桶里传来沉沉的中药气味,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屠宰场的那场火是你放的吗?”
薄妄低眸看向她,眸色深得探究不出一丝喜怒。
好久,他盯着她道,磁性的嗓音极沉,“是我,怕么?我十岁就杀人了。”
鹿之绫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觉得这件事上他有什么错,一个孩子受虐待到那种程度,还要求他能按什么法律渠道来处理吗?就算他能做到,对方也不会给他条件。
见她眼底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嫌和惧怕,薄妄的胸口无端跳得剧烈。
鹿之绫坐到另一边,换条腿给他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不是我。”
“……”
她抬起眼。
“就是电器短路造成的。”
薄妄坐在那里,单手按向自己的膝盖,脸上没有表情,轻描淡写地道,“我那时候早就习惯了,怎么会想逃?要不是火烧到笼子边,我也不会跑。”
这个答案比是他放的火还让人震动。
鹿之绫无法置信地看向他,“习惯?”
怎么可能会习惯。
“后来他们已经不用绳子牵我了,我也不跑,一到晚上我就乖乖回狗笼子睡觉。”
“……”
“跑?谁知道跑了我是不是连下水都吃不上。”薄妄想起那些过去,语气有些自嘲。
“……”
鹿之绫听得很不是滋味,她问他,“为什么父亲和奶奶都不知道?他们没问过吗?”
他的腿有毛病,长辈们都不知道,据浮生偷听来的,薄峥嵘甚至怀疑当年屠宰场的火是他放的。
因为没人和你一样。
所有人的情感都是多且可以转移的,他们都有太多可以在意的人。
不像她,她没有亲人、朋友,她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只有她愿意问,愿意听。
薄妄深深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泡完脚,两人躺到床上,鹿之绫没有睡意,一会想薄妄的小时候,一会又想自己的小时候。
黑暗中,薄妄拉过她的手横放在床上。
他蜷缩起身体靠过来,无声地枕在她的细臂上。
“……”
鹿之绫怔了怔,转眸看向他。
薄妄闭着眼,眉头浅浅拧着,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疼。
他这样的身体恐怕需要长期调理才行。
这么想着,她没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枕着。
片刻后,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乱了一下节奏,大概是没熬住疼痛。
她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轻轻拍他的肩膀,“晚安,薄妄。”
薄妄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双臂用力地勒着她的背,仿佛这样就能止住腿上的疼痛。
鹿之绫有点不自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