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立国不过三十六年,还有很多亲身经历过蒙古人统治时代的中老年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更是感慨万千。
当年在家乡,他们都曾亲眼目睹蒙古人如何耀武扬威,也有人亲眼目睹家园毁于一旦,更有人背井离乡、流落异乡,一路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百姓们最后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终于看到了国泰民安,看到了汉人王朝不再受人欺辱,而是在被冒犯威严的时刻,可以随时随地的重拳出击。
“给咱念念这报纸上写的什么。”
致仕在家的前礼部左侍郎董伦,自从上次辩经擂台赛上当了一回裁判,就再也没有公开露面过,如今老眼昏花,也只能儿孙辈来念给他听了……董伦还是很喜欢听别人给他念《明报》的,因为《明报》的总编,就是他最欣赏的门生解缙。
“蠢兹凶竖,积恶如山,四海之所不容,神人之所情怒。
兴言至此,尽然伤怀,实不得已,是用兴师。
期伐罪以吊民,将兴灭而继绝,命总兵官征夷将军曹国公李景隆等,率师八十万讨之。
我大明天军飞渡富良,深入逆境,桓桓虎旅,威若震霆。
业业凶徒势如拉朽,七百万之众须臾而尽,二千里之国次第皆平。
生擒逆贼胡氏父子,置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司,及军民衙门,设官分理,廓清海微之妖氛,变革遐邦之旧俗。”
“唔……竟然是姜星火写的吗?我还以为是解缙的手笔,没想到几月不见,姜星火的文章又进步了,这倒是与他儒学宗师的身份匹配了一些。”
董伦躺在摇椅上,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也是由衷地感到了一丝慰藉。
国朝如今是越来越好了。
而城里虽然有些人还不清楚具体经过,但从各种途径,以及邻里口耳相传的话语中,绝大多数南京城中的百姓还是知晓了这场战役中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当安南大败,俘虏胡氏父子后,更是让百姓感受到了胜利的光辉。
安南国的国王被俘虏,即将押解到南京来举行献俘仪式,已是板上钉钉,不会有任何变化了。
欢呼声震彻云霄,街市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庆声。
这一刻,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哪怕是一些顽固派,都忍不住跟着一起庆祝了起来。
而在靠近太平街的宫墙上,朱棣和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茹瑺,也默默看着这一幕。
茹瑺作为兵部尚书,开口汇报道:“安南那边统计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根据安南的户籍,目前一共是州府一级的区划共48个,县一级的区划是186个,人口则是312万人。战果方面,俘虏了87500余人的安南本地军队,缴获了1360万石的粮草储备,另有象马牛等牲畜共235900只,缴获的大小船只共有8677艘,弓箭、盾牌、甲胄、长枪、大刀等军器,共2539852件……”
“嗯。”
朱棣沉思片刻,随后吩咐道:“兵部给五军都督府行文,朕打算在交趾行都司里设置交州左中右三卫,用以拱卫治所,除此之外,富良江北岸要设立交州前卫,昌江、丘温等要害各立一卫,坡垒关、隘留关、鸡翎关各立千户所,市桥则以两所军守之。”
“那陈朝既然复辟,大明在安南国内的驻军又该怎么安排?”茹瑺请示道。
朱棣说道:“留一部分驻军帮助陈天平稳定局势,把清化港租借下来作为基地,其余的撤回国。”
茹瑺瞬间秒懂,都跟国师学会了跨海登陆的战术,只要手里有港口,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想要防御,安南人哪怕真敢造反,也是奈何不了明军的,到时候守住港口,援军从海上还不是想调来多少就调来多少,所以在安南国内维持太大规模的驻军,反而没必要。
“按陛下的意思,那大概留多少人呢?兵部也好做个谋划。”
“三四万人吧,也得考虑安南国内的供养能力不是?”
朱棣这话一出,蹇义都摇头笑了起来,陛下真是跟着国师越学越流氓了。
显然,大明是根本不可能出这个驻军费用的,得陈天平供着。
茹瑺业务能力很强,只是心里略微算计,便拟出了一个结果。
“广西都司二千五百人,广东都司四千七百五十人,湖广都司六千七百五十人,浙江都司二千五百人,江西都司一千五百人,福建都司三千人,云南都司四千人,陛下觉得如何?”
朱棣数学不好,但也估摸出来加起来大约是三万五千人左右,于是点头同意了茹瑺的方案,这个方案基本上是按各都司实际出兵数量,然后等比例得出的,方案还是比较公平的。
“然后安南国内的仓储,记得搬回来,让征南将军韩观和广西都指挥使葛森,督广西各处土官,率土兵赴安南国内各堡运输,如土兵数量不够,也可以征发民夫参与转运,不过如今已是冬天,南国纵然温暖,有些道路也不好走,所以要看着天时来估计人力,不可重劳军士。”
军事上的事情与兵部商议完了,朱棣转头又问吏部尚书蹇义道:“交织三司,吏部是怎么安排的?参考了今年的考成法成绩了吗?”
蹇义微微颔首道:“参考了,除了交织布政使司布政使由前礼部尚书李至刚出任、按察使司按察使由前右副都御使黄信出任以外,暂拟是由截止到十月份考成法成绩最好的福建布政使司来出一个左参政,考成法成绩第二的河南布政使司来出一个右参政,然后第三的江西布政使司出一个左参议,最后一个右参议,由安南归附的人员,原《明报》编辑裴文丽出任……按察司的副使,则是由河南按察司的按察副使转任,按察司佥事留给筹备后勤有功的太平府知府。”
“如此倒也公平。”
朱棣点点头,没说什么,吏部目前来看,在选官用人上,考虑的还是很周全的,而且有了考成法,目前也有一个提拔的参考标准,也给降人和有功文官留了位置,官员们都没什么话好说。
“至于下面的仓库、医学馆、僧纲司、儒学馆、税课司、河泊所、巡检司、驿站这些,吏部就自行銓选吧,朕就不干预了。”
朱棣想了想又说道:“另外今年考成法最终结果的事情,抓紧一些,不管是中枢的,还是地方的,都要责令它们按期照规定上报,绝不能迁就拖延。”
蹇义也认同道:“考成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信赏必罚,如今一年不到,便一扫纲纪不肃,法度不行的风气,官员们有了考成法的压力,就不敢不自己重视起来。”
就在这时,太监来传话道:“陛下,国师求见。”
“国师求见?”
朱棣有些诧异,他早晨就收到了姜星火关于辞去军校副校长请求的奏折,对于姜星火的知进退,他是非常满意的,虽然这里面或许可能有老和尚回来给了建议的缘故,但这无疑是君臣关系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良好方向发展的征兆。
按理来说,姜星火这时候是应该消停一阵子,不该找他的。
“国师为何事而来?”
太监递上了一封奏折,朱棣阅览过后,面色微微肃然。
“国师还真是不想消停啊……”
“国师写了什么?”茹瑺在皇帝这里比较有面子,先问道。
朱棣直接把奏折递给他俩一起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两人顿时目光有些凛然。
“全面修改律法,缩短京察期限,重新改回三年一次,今年就借着考成法举行京察。”
京察,顾名思义,就是审查京城里的官员。
主要的考核标准是“四格八法”,四格是“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
守,代表操守,分廉、平、贪;政,代表政务,分勤、平、怠;才,分长、平、短;年则指年龄,分青、中、老。
八法则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别给以提问谈话、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则是致仕退休。
京察不是考成法的配套措施,而是老朱弄出来的,一开始规定三年一考,后来建文的时候改为十年一考……嗯,所以建文朝时文官盛世,“众正盈朝”的那种,真不是吹得。
姜星火这种不同寻常的举动,让朱棣也跟着警觉了起来。
朱棣收回奏折,对太监说道:“罢了,你去跟国师说,让国师入宫来说吧,朕倒是要看看,国师到底是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