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敌我(2 / 2)

大明国师 西湖遇雨 11672 字 9个月前

工匠,受到了姜星火的极度重视,不夸张的说,全天下最好的工匠,现在都握在姜星火手里。

不论是热气球,还是新式火绳铳、青铜野战炮,立竿见影的优秀表现,都说明了工匠的巨大作用以及他们能迸发出的能量。

而工匠的晋升体系,奖励机制,以及熟练匠人的传帮带,都是姜星火在变法规划的谋划中,和已经部分落实的事情。

至于工匠的最大桎梏——匠籍制度,现在还不易贸然改变,只需潜移默化,时机一到,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姜星火主导的变法能改变工匠当下较为低下的社会地位,以及僵化的创新机制。

所以,工匠,一定是站在变法阵营这边的。

第二个出现在宋礼脑海里的,则是商人,姜星火也给宋礼提到过。

商人这个阶层具有逐利性、软弱性、狡猾性,既要争取,又要提防。

在名义上,大明太祖高皇帝的那套东西还是得用,商人也得崛起,这不矛盾。

第三个,是农人,除了常州府斩杀贪官收拢民心,如今江南平乱也是同样的目的。

刚才已经说了,姜星火正在准备针对江南诸府的新的农田政策。

当然不是那种比较激进的,而是重新清丈田亩,给予自耕农更多的保护和支持,同时以刀兵逼迫士绅们作出调整佃农当下过田租的契书。

想当“守法士绅”?

想不被当白莲教徒抓起来?

可以,但是以前你们不积极,现在得加钱!

跟华亭县士绅不一样的是,现在不是缴纳粮食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大黄浦周围的土地,统统给我让出来!

修建道路,平整土地,建立手工工场区,建立新城相应公共基础设施,都得出钱出力!

而且根据“守法士绅”的要求,以前包揽钱粮,用各种坑蒙拐骗手段坑佃农的,都得简单算算账吧?不想算账也可以,减少一点佃农的田租,让佃农们喘口气。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死硬分子就是被扣上“白莲教余孽”的帽子都不肯退让的。

这种人在姜星火的预计中,反而应该为数不少……毕竟松江府籍贯的官员在朝堂里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人不是能拿捏到证据的。

但是无所谓,眼下不退让,等新的制造方式大规模成型后,佃农一样会选择脱离土地。

所以,姜星火根本不怕本地士绅会如何选择。

至于第四个,也就是士,便是姜星火刚才提到的,需要建立一所新的“士—官”的培养学校了。

宋礼当然能想到,这个跟培养预备军官的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类似的存在,一旦复刻成功,将在庙堂中引起多大的震动。

这也就意味着,支持变法的新一代文官,将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而守旧派将失去他们的新生代力量,纵使眼下还能占据上风、占据舆论的主流,可是被釜底抽薪后,注定是不能持久的。

而这样细细想来,国师是真的做到了聚拢士农工商的大多数,只打击其中“士”里面的极少数。

与王安石变法时‘拗相公’举世皆敌,众叛亲离的场面,可谓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不觉间,伴随着一步步的脚踏实地,国师竟然已经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做到了给‘聚拢大多数’这件事做好准备了吗?”

后知后觉后,宋礼看向姜星火的目光,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敬佩。

而且,他也很好奇。

国师该如何做成建立新的文官培训学校这件事呢?

毕竟,这跟建立军校不一样,军校是因为本来大明就一直有重启宋元时期‘武学’的计划,而且靖难之役后,也确实有把培养军官的机构捏在朝廷手里的想法,这是朱棣巩固军权的重要举措,对勋贵武臣们来说,能让自己家的小崽子们有个正经出路,也是好事,所以建立军校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但建立文官培训学校,可就大不一样了。

“国师你说……”

宋礼犹豫半晌,最终忍不住问道:

“培养出来的这些人,又真的是‘士’么?”

虽说如今这大明,早已没有了真正意义上两宋的‘士大夫阶层’,但在很多人心里,还保留着那一份固执。

因此宋礼的担忧和顾虑,并非是毫无缘由的。

毕竟‘士’,或者说‘士大夫’,这个概念太过特殊,它不仅是社会阶层,也是一种全方位、多角度的思维模式乃至价值观念。

当然了,儒家从来都是一张皮,里面的东西莫说跟孔子那个时代不一样,就是跟董仲舒的时代都差的很远了。

可问题是,国师要建立新的文官培训学校,是不是要把“科学”塞进去,如果是的话,是不是就跟国子监的科学厅冲突了?而且,国子监新建立一个厅,争议虽然很大,可阻力却并不大。

但如果新建一所关系到读书人前途命运的文官培训学校,这里面的利害牵扯可就实在太大了!

“你是说用科学来培养文官嘛?”

见宋礼点头,姜星火笑道:“非是如此,那是国子监的事情。”

“那这学校?”

“教授的,自然是如何为官的学问。”

宋礼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暴露无遗。

他不信。

这是这位封建官僚最后的骄傲了。

我承认阁下很强。

我承认阁下天文地理经济外交哲学炼丹无所不知。

但是你不是不懂怎么当官的吗?

你要是连这个都懂,我们最后一块遮羞布可就没了啊!

就像一群人喜欢一件物品,却发现那物品本身是赝品一样,即便这个赝品再漂亮,也不过是徒增几声嘲笑而已。

可若有事实摆在面前,证明这个所谓的“赝品”是真品呢?

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儿。

“国师会讲吗?”

“自然。”

姜星火点头,他倒是很理解宋礼的担忧。

“那都要讲什么,国师可否提前透露?”

“《行政法学》、《行政学概论》、《行政部门组织体系与架构运行》、《文官选人用人育人励人留人的诸项原则》……能讲的东西多着呢,军校那边我也欠了好多节课。”

“眼下事情太忙,等把建立大黄浦手工工场区的事情做好,安置好被白莲教叛军裹挟的百姓,培养起第一批棉纺织业,回了南京自然是要逐个去做的。”

“事要一件一件做,饭要一口一口吃,总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

姜星火几乎失笑道:“怎么,大本你还担心我不会讲课吗?”

宋礼闻言亦是失笑。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聊到紫霞散尽,红日初升。

没了退路,死心塌地跟着姜星火的锦衣卫百户曹松出现在了门口。

“什么事?”

“王镇抚(王斌官职,从五品,全名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镇抚)要下官来禀告国师,全城搜查已经结束,共斩杀白莲教余孽二百三十七人。”

“百姓的伤亡呢?”姜星火问道。

曹松犹豫刹那,下意识地别过自己被赵海川用油锅烫伤毁容的侧脸,低声说道:“自白莲贼串通水门校尉攻入城池算起,累积伤亡百姓四百五十八人,失踪一千余人……不过这些失踪的百姓,大多是为了躲避兵祸而躲了起来,应该等城里局势彻底稳定后,就会都冒出头来了。”

宋礼出声问道:“除了昨夜被阵斩的白莲教舵主陈文亮,可还曾抓到什么白莲教的匪首?”

这当然是很重要的问题,按理说,白莲教哪怕再能藏,在大明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年,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也不该是由舵主指挥的,定是有更高级别的人来指挥。

而且昨晚也确实有骑兵队的人看到了,白莲教的这些人,是有另外一人负责总指挥,而这人似乎并没有从水门乘船撤出,而是被拖住了,旋即白莲教军队总崩溃后,逃入了城中某处藏匿了起来。

当下既然曹松没有特别进行汇报,就说明此人还没有被找出来,而既然没有被找出来,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谁知道城里是不是还藏着白莲教的后手?虽然概率不高,但是不可不防。

曹松倒也没支支吾吾,干脆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责任。

姜星火没有责怪他,而是把井边的那一叠文书收起来,打算回到屋内。

今日的行程依旧很紧张……现在要处理好昨日突袭战斗后的种种余波,包括百姓的安置,建筑物的重建,以及使用靠谱的将校来布防,同时审讯白莲教被俘的教众,探知是否有更多的阴谋。

总之,林林种种,虽然很多事不用姜星火去做,但是他得知道,也得做出相应的指示和判断,所以一上午的时间肯定是要花费到这里的。

而明天就要跟随船队前往太湖前线,完成对白莲教叛军的平叛了,所以剩下的事情,今天也要一并处理完。

下午得去勘探堰塞湖被炸掉的大黄浦地域,在那里,有着充足的水源和优良的航运条件,同时眼下只是一个初步的疏通,黄浦江还需要更多的水利设施和管理,而治理好的黄浦江,毫无疑问,会成为水力纺纱车的最好动力来源。

到了晚上,估计就是跟上海县本地的士绅们友善地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