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些过去亲历过在日食之期测月阴影的人,哪怕是普通的天文工作者,此时恐怕早都随着大明舰队纵横天下了,要么当领航员,要么在世界某地的商馆里享受高薪。
毕竟,在当时的客观环境下,要想达到日食时测月阴影的要求,实在太困难了一点,所以那时候付出过艰苦努力的人,现在无疑也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正是因为身边没有什么亲历者讲述,这些年轻的学生,才分外好奇。
而一开始,这些学生对国师与卓院长的传奇故事也很好奇,但耐不住卓院长翻来覆去就讲监狱里那一段,都快让人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可现在,他们却终于可以旁听这位大佬级别亲历者关于日食测月阴影的讲述了。
哪怕是最粗浅的指点,恐怕对于他们这些天文学院的学生,也是终身受益匪浅的。
卓敬喟叹回忆道:“当初为了测量地表日食阴影区长度,也就是近似的月球直径因为特定区域的原因,必须在相邻的经度上,建立上千个观测站,自漠北到南洋,延绵数万里。”
“最终,才能在阴影所照的首尾四个观测站的两两区间内,用人力马力船力及时寻索,来测量出阴影的具体长度,继而算出地表日食阴影区的长度。”
卓敬慢条斯理地说着:“那一夜的景象,恐怕老朽迄今为止,都不能忘怀。”
“那一夜的景象?”
听到这里,学生们顿时感觉一阵云山雾罩。
“是什么样子?”
他们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会让院长这样的人物,都难以忘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卓敬目光悠远深邃,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当初,国师跟我说起怎么做这件事情时,我也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延绵数万里,哪怕所有从事这件伟大壮举的人,都能在日食降临的第一个刹那,就做好自己的记录,可这毕竟太远了,如何证明给所有人看呢?毕竟,只差一脚就要被踹倒的程朱理学,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肯主动倒下的。”
“国师那时候就说了这八个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良久之后,卓敬才缓缓说着:“国师告诉我,我们只有一个办法来把日食地表阴影连线展示给天下人,那就是重现当年万里长城烽火延绵的壮举!”
“所有继续死硬坚持程朱理学的大儒、宗师们,都被提前请到了各个观测节点,要么上山,要么上热气球,总之,要让他们在高处看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各地的士绅百姓,都被允许观看这一壮举,测月的详细原理,也早都被刊登在了《明报》上。”
“国师便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地测月!堂堂正正地打败程朱理学!”
“而你们,可能根本无法想象,当时国师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万钧重担!”
卓敬一时唏嘘:“日全食的日期,要提前测算,而且绝对不能出错……延绵数万里,上千个观测点,上万人参与,日食阴影所至,顷刻举火为号,同样绝对不能出错……你们可晓得有多难?”
其实光是听到这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测月壮举,在当时落后的交通、通讯条件下是如何做到的,天文学院的学生们,就已经有些目眩神迷了。
如此惊天一测,真可谓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而卓敬悠远的目光,似乎也回到了在史书上被称为“永乐测月”的那一天。
在华夏大地上,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士绅权贵,都聚集在《明报》的运输发售点,等待着国师测月的结果。
而就在那一天,人们见证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从那一天起,华夏的思维界也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请问院长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有学生好奇问道。
卓敬笑道:“《明报》上被无数观测节点一同证实的结果传出来的时候,当然也是跟着激动到手舞足蹈……其实我已提前知道结果了,所以那晚兴奋到根本没睡好觉,但还得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装作风轻云淡不透露给其他人。”
几个学生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这么真实的一面出现,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老院长的形象,也不再是那么严肃、絮叨了。
更有学生继续好奇问道:“那大明太学七大学院的建立,工业最初艰难的发展,以及当时刚刚兴起的科学和程朱理学之间越辩驳科学反而越强的三次论战,都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细节,院长您讲讲嘛。”
卓敬笑着摇了摇头,几缕白发从他的耳畔垂落。
“这些啊,都是以后再说的事了。”
卓敬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领他永生难忘的悟道之地——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