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这种对天文学轻视的态度,直接反映在了大明的律法里。
《大明律》明文规定,凡私家收藏玄象器物、天文图谶、应禁之书,及历代帝王图像,金玉符玺等物者,杖一百,若私习天文者,罪亦如之。
所以,正是因为大明统治者的这种态度,导致了华夏的天文学,在明代开始出现了严重的退步。
对于元朝,你说蒙古人有千般不好都可以,但有一点,那就是蒙古统治阶层对数学、天文学这些自然学科的重视和应用,真的是比后来的明朝强很多。
虽然这种重视,一开始是为了点军事科技点。
但不管怎么说吧,从大明开国以来,天文学就变成了钦天监和少数有藏书的人的特权。
大明的天文学即缺乏欧洲后来那样开放的学术交流环境,也难以进行学习,民间有人对天文学兴趣,就要面临受到统治者打压的局面。
这就进一步导致了闭门造车,这样封闭的环境并不利于天文学学术成果的传承,因此从明朝开始,最终中国天文学由领先变为落后。
卓敬稍加解释,这位基本没见过天文学书籍的前同僚、现狱友才明白过来。
嗯,其实很多官员都是不看《大明律》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触犯这条法律,单纯是因为市面上压根就没有天文学书籍给他们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触犯法律的事情了。
就跟偏远山区的村子里没有汽车,也就不存在酒驾违法的道理是一样的。
姜星火说道:“我之所以说,华夏天文学传承下来的基础理论是不太准确,便是因为,浑天理论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但是浑天理论的核心,是我们脚下的球体,也就是地球,是在整个浑天的中心。”
“那不然呢?”
卓敬一时愕然,浑天理论在这个时代,其实是天文学的主流,懂天文学的人,是知道大地是个球体的。
正因如此,郑和才没有对地球仪有多惊讶。
《元史·卷四十八·天文一》:苦来亦阿儿子,汉言地理志也,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田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串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圆之广袤、道里之远近。
换言之,元代人不但记载地球是圆的,而且还准确记载陆地占百分之三十,海洋占百分之七十,此外对许多城市的纬度测定,也就是画得“小方井”跟后世的地理信息极为接近,比如,北京北纬42°,太原北纬38°,成都北纬31.5°,南京北纬34°,琼州北纬19°等等。
而且经纬度的概念,还是前面提到的元代郭守敬测出来的,他在最南端测量出北极星角度是15°,最北端位于北海,测量出北极星角度是65°,进一步证实了纬度差,说明地球并非平的,如果是平的,那么北极星角度不会差别如此大。
故此郑和所惊讶的,是姜星火手里球型海图,关于西洋诸国地标城池的准确度。
而非大地是个球体本身。
姜星火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灵魂疑问。
“有没有可能,为了照顾农业生产,所以上千年来,以月亮为参照标准制定的历法,之所以要一代代的修订,就是因为,一开始就不应该以月亮为参照标准?”
听闻此言,卓敬的脑海中,顿时有些发懵。
中国古代天文历法如此发达,为何不知道地球绕日公转?
这便是因为,中国古代历法以阴阳合历为主,由于观测出发角度的原因,基本忽略了太阳的周期,也就忽略了地球绕日公转。
阴历年一年是三百五十四天,这与地球绕日周期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差太多,所以历代的历法,都要缝缝补补,就是这个缘故。
汉武帝时期,制定了《太初历》,后世沿用的二十四节气,就是来源于此。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著名数学家祖冲之制定了更精确,更适合当时月亮变化的《大明历》,因为采用了置润计算,相当于打了个补丁,直到后来南宋的《统天历》在精度上才被超越,进一步精确了回归年长度,跟三百年后西方名声很大的《格里历》在精度上是相同的。
而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制定的《授时历》,则被天文学拉胯的明朝一直用到了灭亡……
“小友是说……”
卓敬忽然一激灵,认识到了姜星火潜藏的含义。
“历法,应该以太阳为参照标准?”
“或者说,我们脚下的大地,以及金木水火土等等星体,应该围绕太阳动?!”
姜星火默默地点了点头。
卓敬还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