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安以农让他们去看自家田里出产的稻子,还有鱼。

和附近其他人家水田里产的稻子比起来,他家的稻子明显颗粒更加饱满。鱼更是多,一亩居然能捞个上百斤,一条条肥得流油,比那水塘养的都不差。

村民不识字不会算,但他们心里有一把秤。同样的一亩田,安以农水田中的稻子比别人至少多出十几斤,甚至还同时养出了一亩水塘的鱼。

可别小看这十几斤的粮食和百来斤的鱼,一亩是十几斤,十亩就是百多斤呢,日积月累就是好大一笔钱。

只要是家中有水田的人家,几乎都心动了。

“水田中的鱼,我是当水塘鱼一般养的,轮捕轮放,一年都能吃。鱼儿吃水中杂草和虫子,这样还不够,就剁一些鱼草,和鱼虫、蚕沙拌了撒进田中。

“鱼儿吃这些排出粪便,又能肥田,所以稻子长得也好。”

安以农在田埂上慢慢行走,他走过的地方鱼儿纷纷冒头,如迎君王。他一直走到田埂尽头,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人也虚化了。

“此法是‘深水田养鱼’,我想教给大家,不知你们有无想法?”

数日后。

安以农要离开三锦村,去县里求学了,他的车上装满了村民送他的礼物,有自家腌制的咸菜酸菜,有自家晒的鱼干,有自家种的水果,有自家种的蔬菜,还有许多鸡蛋。

那些村民还一路将他送至大路路口。

安以农掀开马车的竹帘子和众人道别,送行的人站在那里,黑压压一片。

三锦村多是深水田,冬季收稻后也不枯涸,安以农说冬季也能养,村民纷纷捕了鱼苗放进去,观察几日果然活得极好。

其实安以农已经把两年总结的所有方法都写成小册子赠送给村里,由村里识字的人代为教导,甚至隔壁村子厚着脸皮来求,他也给了。但是村民还是更愿意来问他,听他仔仔细细说着步骤。

这一次他要走,便是受过他恩惠的几个村子的村民来送。虽然是农闲时候,可是能让那么多人自发送他一程,也是难得的事儿,安以农上车下车,拜别三次,车子才上了正路。

顾正中懒散地靠着软枕,扇子遮了半张脸。他的眼睛化作深邃的红色,再看安以农,却看到一层淡淡金边。

安以农感觉到这股视线,以为顾正中是被阳光照到了不舒服,他伸手放下马车上的竹帘子,靠过来,金色的浅光也蔓延到顾正中的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有德之人,行善之人,他的恩泽可以庇护身边亲近者。”顾正中想起这句话,扇子下的唇角往上勾着。

不过低头看到自己一团黑雾,顾正中的笑容又淡了。

五年前他只是因为觉得有趣选择跟上看看,那时顾正中以为自己看个数日或者十几日就会感到乏味离开。谁知他这一待就是五年。

他一向克制,这是两百多年来第一次放纵自己。

世人多庸俗愚昧,即便有不庸俗愚昧的,也不肯对鬼怪平等相待。安以农这样的人,是他寻了两百多年才寻到的一个。

也是因为上了心,顾正中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两百多年间,未曾听过鬼怪和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似乎他们总是在相互吸引,又相互伤害。

“吁——”车夫缰绳一扯,停下马,车厢也是一震,外头响起车夫的训斥声,“和尚,你为什么要拦在路中间?我差点要撞到你。”

“阿弥陀佛,贫僧来此,是有话要和田施主说。”

是之前的和尚?安以农刚要有动作,顾正中拦住他:“我来和他说,我们是故人。”

安以农心说顾正中估计不知道自己见过和尚,还被劝过‘从良’:“没关系吗?他是和尚。”

“这和尚也算是正道人士,我没有随意杀人造业,和他不会起冲突。”

安以农点头应了,顾正中便和和尚离开。

“这和尚怎么莫名其妙的,来喊我东家,自己却走了。”车夫只看到和尚一人离开,他感到不解。

“钟叔,我们在道路旁休息片刻。”

“是。”

在原地等了不到五分钟,顾正中就回来了,他眉宇间沉淀着忧色,不知道那和尚说了什么。

“钟叔,休息够了,我们走吧。”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往前走,安以农靠着软枕闭眼养神。他没有问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流露好奇。

顾正中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或许有些人会觉得他这样太过冷漠,顾正中却觉得这是一种信任。

和尚和他讲了许多,其他的顾正中都不在意,唯有两件事,他听进去了。

“殿下生前八字皆阴,虽有法师护持也活不到三十。而后殿下二十八时便含恨殉国,死后被人焚尸,埋于生机断绝之地,阴差阳错吸取煞气成为如今模样。是以,殿下身上的煞气非一般人能承受。

“您如今尚且能用天材地宝补足亏损,日后两人牵扯更深,只怕那人也要英年早逝,就是取来仙丹也无济于事。”

和尚双手合十,将利害关系说清楚:“那位施主如今之所以没事,只是因为他行善积德福泽一方乡邻,所以可以抵御邪气冲击。

“然而殿下若是再和他有更亲密关系,不但坏了他的身体,还要损他的子孙缘分。百病缠身,子孙断绝,后继无人,这便是殿下想看的吗?”

顾正中知道自身逸散的鬼气就是对人类的伤害,所以常寻天地灵物喂养。而安以农自己也是有德之人,所以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如果还想再进一步,是会损了他的子孙缘分。

“百病缠身,断子绝孙……”顾正中默念着这仿佛诅咒的字眼,又看向安以农,“我怎么舍得他受这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