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法院出来,直接被记者和粉丝们围住,陶然挤出去,回到保姆车。经纪人一直等在车上,他表情复杂,赵泽进去了,不知道做手术的钱怎么办。
“以农把他的钱都留给我了。”看出经纪人的心思,陶然直接告诉他。
当时在法庭上,屏幕播放这段‘遗言’的时候,陶然的心似乎也跟着被切成一块一块,怎么拼都拼不起来。
“我会好好休息,会积极做手术,会去看心理医生,会热爱生活。”陶然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流泪,“我们约好了,明年的三月,等我做好手术,一起去赏春。”
那之后,唐御曾去看过赵泽,赵泽在狱中过得不好,看起来就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赵泽的家人也锒铛入狱,他自己在外面的公司已经被其他人吞了,他什么都没了,除了这条命。
“他是自杀的。”赵泽说。
“他身体健康,事业正起步,没有债务,人际交往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你和我说他是自杀?赵泽,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我本来也不信,但是那天看到他的遗言,那算是遗言吧?”赵泽脸上露出扭曲的笑。
“或许他是为了陶然,或许是为了你。你大概不知道,如果再晚两天,陆宇就该开着车找你了。”
唐御看着他:“会说出这种话,你根本不懂他。”
赵泽当即变了脸色:“至少我和他交往过,你又算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开口?!”
“算继承他重要遗产的人。”唐御盯着赵泽青白色的脸,“算让他信任、让他牵挂,临死都念着的人。”
赵泽脸上似哭似笑:是啊,‘柯以农’心里完全没有他,甚至还要用死亡算计他。真残忍啊,这个人连一点让人幻想的空间都没有留给他。
他忽然站起来猛地拍击玻璃,然后被狱警反锁了手腕。赵泽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和痛苦,那颗星辰曾经就在他一伸手就能捞到的范围。
“还有,你和以农的关系,也没有出现在媒体和世人眼前,我不会让这些桃色绯闻毁了他的清净。赵泽,你不过一个求爱不成杀人的变态,你的名字不配和他放在一起。”
“唐御。”赵泽双目充血,他喊着这个名字,“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
“还是不一样,你在里面,而我在外面。”
次年三月,从桃花打开第一朵花骨朵,到漫山遍野都是粉红色,也不过几日。
闻桃花源之名过来赏桃花的人散落在桃花林里,他们穿着各种合身的春装,围着满地红粉摆着姿势,然后让照片记录下这一刻。
也有人找出合适的草地,铺上野餐用的格子布,一群人开开心心赏着美景,吃着美食,享受春暖花开的幸福。
“先生你好,可以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穿着汉服的少女拉住某个清瘦男人。他戴着帽子和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
男人给她们拍好了,少女围上来看,发现竟然拍得非常好看:“真好看!你也来赏桃花的?一个人?”
“不,有个朋友来不了,我来帮他看看。”
清瘦男人转头看着桃花林:我去看了那个小姑娘,她挺好的。另外,我又开始工作了,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后遗症影响不大,一定是你这个‘奇迹’影响了我。
清瘦男人走了,他没有拿手机或者单反,只是认真用眼睛捕捉着这个世界稍纵即逝的美丽。
“奇怪,朋友来不了,可以拍一些回去啊。”汉服少女想不通。
朋友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头也不回道:“不会是因为朋友暂时看不见吧,只能听描述什么的?”
“或许,他的眉眼有点像我最近喜欢上的演员。”
“叫陶然的那个?”好友问。
“嗯,希望他的病快点好。他身体不太好,只能演一些戏份不多的配角。不过他对待演戏这件事很认真。”
“说到这个,”她的好友一拍脑袋:“我差点忘记了,今天还没有打卡。”
她打开手机,点入‘柯以农’粉丝群,完成一系列打卡日常。
几个月过去了,这个群里的人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
群里正讨论着新出的一首歌,是柯以农留在世界上,还没有来得及唱的。一个新出的年轻歌手争取到了歌曲的演唱权。
粉丝们用最苛刻的眼光看着这首歌的演唱者,判断他是否有足够资格。
柯以农后期唱过的歌并不是很多,但每一首都是经典。不过最特别的还是纯乐版的《梦中的故乡》。
《梦中的故乡》是《唱作人》节目组在后期放出来的,就是安以农作了一半没有填好词的那首。
这首‘遗腹曲’一出世就引发音乐圈的轰动。它的风格很特别,带着一身禅意,听着这首音乐,一身浮躁被清净自然取代。
很多人为《梦中的故乡》填词,但没有一首词配得上曲,因此大家最喜欢听的依旧是纯乐版。
他离开几个月后,演唱能力和创作能力完全得到了世人认可,很多歌王天后都翻唱了那些曲子,可以说各有风味。但粉丝还是最喜欢他在台上演唱的那一版。
他是那么热爱生命的人啊……
同一时间,某地的监狱。
“我进这个监狱,就是为了这一刻。”张若君站在那儿,手里偷渡的小刀滴滴答答滴着鲜血,“好久不见,赵先生。”
赵泽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腹部。
“你来为他报仇?”赵泽喘着气,“那你应该刺我胸口,而不是这里。”
“报仇?不。”这时候狱警已经来了,张若君张开双手束手就擒,“他应该死在我手里,他的名字,应该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你们这些人算什么?不过仗着有权有势罢了。”
血液流失,眼前开始模糊的赵泽捂着伤口看大笑的他被拖走:“妈的疯子。”
他深呼吸着,又想起了‘柯以农’。
“怎么老招这种疯子?就该把你腿打断,再好好养起来……你说我当年要是认真一点,不玩手段正经去追你,是不是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虚弱的赵泽苦笑着闭上眼。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唐御回到家中,屋子空荡荡的,像个冰棺。他来到书房,抽屉里放着那条转赠过的围巾。
面前的电脑里有很多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他却提不起精神。
原以为几个月就会放下,但现在春天都来了,他还是没有忘记。
他一走,好像把唐御的快乐也带走了。
唐御走出门,想要开车散散心。
不知不觉他开车到了烧烤店的附近,烧烤店依旧热闹,厨师翻转着肉串,时不时撒一些调味料。
唐御坐在车里,手按着方向盘看着那边。
“喵呜~”一只长毛的黑白色奶牛猫从他车前窜过,唐御愣住,熟悉的叫声带他回到几个月前的某一刻。
“以农。”他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喊一次,痛一次。
车里有一张盘,是他收集整理的安以农的作品,有网络上下载的,也有录音室找到的,唐御一次都没有听过,但今天他却拿出来,放进播放槽。
磁盘第一个片段就是他在街头演唱的歌,还有他说话的声音,唐御一动不动靠在那里。
“今晚月色真美,如果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说出这句话,就是我爱你的意思。”车里出现安以农带笑的声音。
唐御愣住了,他疯了般地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出那看过无数次的安以农留给他的遗言:“……唐御,今晚月色真美,对不起。”
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他没有哭,看着那具躯壳的时候他没有哭,抓住赵泽的没有哭,火化入墓的时候他没有哭,开庭的时候他没有哭……
桃花开遍的这一天,他却突然情绪崩溃。
所有具象的东西都在淡去,世界慢慢变成了奇妙的黑白色。黑白组成绝望的空间牢笼,每个牢笼都住着一只散发不详气息的怪物,越是往下,越是强大而诡异。
一层一层的空间叠成无限远的深渊。
一颗透明的液体穿过物质的世界,缓缓从天而降。
怪物们像是看见了自由和光,它们伸出手大声喊着:“过来!过来!”
但眼泪穿过一层层空间,穿过那些怪物的身体,一直朝着最深处坠落。
终于,它啪嗒滴在一个同样层层叠叠的黑白空间上,一圈金色涟漪在空间中晕开,那禁锢了它们灵魂的牢笼居然瞬间断裂、消散。
深渊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他抓住了那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