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形式听到这两个名字。
他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名字和地址却依旧清晰。这些信息都是当年他们一直重复灌输的,为避免孩子走丢或者被拐,所以不断强化这个记忆。
平行世界也有一个季星海,一个季观城和一个魏澜吗?
季星海手指在铁制的栏杆上留下指痕,他以往走过的世界大都是混乱且没有秩序,就算偶有两个有序世界,也找不到这样一家三口。
这次会是什么?
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是……
“季先生哮喘好些了吗?”
“季先生没有哮喘,他在三四月份戴口罩是因为花粉过敏。不过九年前唯一的孩子无原因昏迷后,他就辞职在家,接触不到学校里的花木,这些年都平安无事。”
季星海的对面没有镜子,也就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又别扭,又委屈,还有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命的犹豫。
真的是他的?别是新型欺诈吧?
“魏女士这些年还好吗?”
“脱了警服在家里开了咨询所,挺好的。”
听着那头的声音,季父季母的眼圈已经红了,但他们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如果季星海想见见他们,他们就出现。如果季星海想冷静一下,他们就不出现。
老师,警员,孩子昏迷。
季星海已经从床上弹起,他从卧室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到卧室。
“你让他们和我说话!快,和我说话。”
他把耳朵贴近手机,一直到那边传来一声温柔的‘星星’,记忆中那层迷瘴忽然就被光穿透了。
他想起来了。
这个声音。
“你再喊一声。”
“星星。”
“再喊一声。”
“星星。”季母捂着嘴唇泪如雨下,季星海仰起头,一束光打在脸上。
季星海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他的世界好像从隆冬走到春光明媚,从黑白走到色彩斑斓,胸口的火山翻涌出霞光,眼前每一颗尘埃里都开出了花。
他走出去,开始跑起来。
他和每一个偶然遇见的人微笑。
“季……”
“你也知道我爸爸妈妈联系我了?”
“啊?”
他也和异常生物打招呼。
扫帚吓得贴在墙上掉枝子,永远打不完的毛线衣吓得缩进舍管办公室的桌底下,连空中路过的小鸟都尖叫一声躺在地上装死。
他把小鸟拎起放在一边,摸了摸艳丽的头毛,然后笑着走远。
小鸟不敢置信地用翅膀尖摸摸头:今天它头保住了?
一旦判定是正确答案,季星海就再也想不起其他事,连世界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都不想问。
哪怕历经世事,这副躯壳里似乎还是装着那个年幼离家的孩子。
他想看看他们,想回家,还想带上礼物。
对了,礼物。
要礼物。
“他们在旁边对吗?我有点记不清了,能视频吗,能传送吗?等等我问问。”
接着就是半分钟兵荒马乱的声音,那头响起某个尖锐的哭声:“视频不视频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伤害学校工作人员是百分百要被处分的!啊啊啊,冷静,要冷静,你要求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电话前的几人突然就沉默了,悲伤的情绪都卡了壳。
这个‘问问’,它常规吗?
“我问过了,不能视频,不过可以写信或者发包裹,一个月一次。我想不起来你们的样子了,照片可以发过来吗?寄这个地址,饥饿学院XX区X楼……”
他报出自己宿舍的具体地址:“东西放在窗台上,会有人过去拿的。东西要小一点,快递员是松鼠。不要寄电子产品,会被损毁。也不要寄危险品,不然下次就不能寄了。”
“诶,好,听星星的。”季母贴近电话话筒,他们之间没有陌生感,就好像那多年的分离是不存在的。
她一点不在乎孩子异于常人的表现。
是的,季母知道她孩子有点另类,但这没什么大不了。她的星星又没有伤害别人,他只是和多数人不一样。但为什么要和多数人一样?
“呜呜,呜呜呜。”
背景里那个声音一直嘤嘤嘤地哭。然后他们听到之前还笑呵呵的季星海不耐烦地说了声‘闭嘴’,哭声戛然而止。
“我特别特别想你们。”他又继续温和地和他们说话,“这里管的比较严,等我出去了再和你们细聊。”
“嗯,我们等你。”
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一旁老人擦擦额头的汗。今天的通话内容是他想也想不到的,顺利得都有点不可思议了。
居然立刻确认了,没有一点迟疑。
老人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多纯粹的孩子啊。
不过饥饿学院一个月能寄一次信或者包裹吗?怎么他们都不知道?
这是半个小时通话之外的另一种联系方式,意义重大甚至超过半小时通话。场外的九州已经去忙包裹的事了,场内的季星海遇到来找他的监察官。
还是那张正直可靠的脸,但他看着看着却觉得面目可憎:如果没有这个契约,他现在就能跑路翻墙回家了。
感觉被骗了,生气。
被迁怒的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