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一夜无眠, 次日卫刃在到皇城后,就先绕道去户部寻了周黎蘅。
特意请他回去拜托黛玉,在以后的日子多往卫府走动一二, 多劝着林姜些,平素有事多照看些。
周黎蘅一口应下:“这是应当的,昨儿我们府里还在商议, 你这一出征, 要不要请林院正住到我们王府里去, 否则她一人在空落落的宅院里头, 只怕心里不好过。”
由此可见,其实不用卫刃说什么,在他‘受命要往西北为前锋将领’的消息在朝堂之上传开后,林姜走到哪里都要接受人同情的目光,收到数不清的安慰和鼓舞。
尤其是太医院内, 人人感慨:我们院正大人真是一门忠烈, 父亲还在福建海外呢,这会子夫君又要去西北战场,还是去做最危险的前锋将!
马院副自不必说, 他从福建回来后, 就投入了积极的工作中,本人又善言辞好交际,早就来安慰过林姜,请她宽心只管先顾送卫将军出征之事。
甚至连刘院副那么沉默寡言严肃的一个人, 都特意走来与林姜说:“院正大人只管在府中为卫将军收拾行囊。”
被林姜婉拒后, 刘院副还又执着的来劝了两回:“下官说真的, 院正大人别担心太医院的差事耽误了——下官拿脑袋担保, 就算是日日睡在这太医院, 也必然为大军准备完所需的药物。”
林姜再次十动然拒。
朝廷上的同僚都是这样,遑论亲友了。
林如海都亲自从礼部走来太医院一回安慰侄女,而林姜夜里回府时,黛玉更是早就过来等着她了,还带着绍王妃的关切与邀请。
林姜见黛玉勉强藏起忧色,只是宽解自己,就笑道:“好,王妃和妹妹的相邀我都记着了。等他去西北后,我若是觉得自己住孤单了,就去寻妹妹。”
黛玉握着她的手指,有些微凉,像是一块玉:“好,我在家等姐姐。”从前母亲过世后的那段艰难时光,离开父亲,上京住在外祖母家的日子,都是林姜陪她一起过得。
这回,该她陪着林姜一起度过了。
同僚的关切照顾,亲眷的百般安慰,加上宫里太后皇后的轮番赏赐,屡屡厚待,林姜都疑惑了:我又不是什么烈士家属,我本来没事,你们这样搞得我很慌啊。
好像他去了西北,直面北戎王,就再也回不来似的。
于是林姜只好更加用心投入工作,才能免了这种被众人的关心调动起来的微慌情绪。
反倒是当事人卫刃没受到这么多言语上的安慰,他只是按部就班的把京营事务暂时移交给明阳伯。
这位也是老熟人了,属于我干不好但也绝对干不差的那种老成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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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卫刃在出征前一日,与林姜说的话与众人都不同。
他想了良久,终于还是嘱咐林姜:“你再是担心我,也不要拿出之前没有拿出过的东西。”
林姜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尤其林姜是他全心全意关注的人,卫刃是有点察觉异样的,他隐约觉得妻子有一些秘密,除了现在展露出来的医术,似乎还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未曾显露。
不是有什么证据,而是林姜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他从来不去探究,也不去询问。医道天授的人,有一些秘密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才是保护自己之道。
但现在他要离开京城了,不能时刻在她身边,有的话卫刃不说实在不能放心。战场风云变幻,谁都不能保证是安全的,他生怕如果他有危险的消息传进京城,林姜会拿出什么压箱底的灵丹妙药来。
宝物共诸于众,会引来觊觎与危险。
卫刃觉得她现在就最好,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院院正,而不是什么身怀灵丹妙药引人窥探的人。
弄明白他的意思后,林姜有些震动:上一个这样嘱咐她,让她先保护好自己的人,还是系统爸爸。
卫刃看着她低着头,长睫洒落在面上的影子,轻声而坚定道:“哪怕听说西北局势危及,也不要着急。”
“只要你在京城是安全的,我就没有什么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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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军出发后的第五天,皇上于朝堂上就皇子之事,再发旨意。
战事最是考验人,刨除两个皇上认为绝对是坏菜的儿子后,皇上让其余年满十三岁的儿子都入朝廷各部跟着学习,准备通过这一场战事,来方方面面考察儿子们对朝局,对外敌尤其是对战事的敏锐。
皇上已经能感觉到,在未来的年代里,大周的富饶繁华或许会引来一批批的豺狼,早早筛出有战略眼光的继承人,对国家来说,才是一件幸事。
哪怕林姜在身边,皇上也信任她的医术,但皇上仍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忽然有什么意外,他要保证这个国家不乱才行。
若说从前,什么储君之位,太子之位,都是皇上吊在皇子跟前的胡萝卜,想考验儿子们有没有篡位这种野望的。但从这一仗起,皇上是真的有了些立储之心。
在他年老糊涂之前,总要给国家定下一个储君人选才行。
至于被皇上当做两株坏菜的,自然是大皇子和八皇子。皇上不但将他们归类为坏菜,更是直截了当把他们扔出了自己的菜筐。
外战当前,皇上实在不愿意为别的多费心思。
他别出心裁,直接把这两个儿子塞给了一直不肯驯服归顺自己的两个弟弟,简王和晋王:来,朕这个哥哥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好了,你们可以光荣退休了。
皇上将两个失去继承权的儿子,直接划出了皇子序列,甚至还废物利用了一下,夺了两个心思不定,总想着给他找麻烦的王府爵位。
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简王府和晋王府简直是目瞪口呆,但皇上雷霆之势不容置疑的明发了圣旨,他们除非造反,也只好‘自愿让出王位’。
而早就低头服软的肃王爷,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起码我的爵位是我亲儿子继承的。
心思活泛的朝臣们也就都领会到了皇上的意思。
外敌当前,皇子们的内斗,直接被皇上碾压过去:陛下态度明白的很,你们争皇位可以,但要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就会直接失去皇子资格。
要在规则范围内表现自己的实力,想做储君,那就向朕展示你们能做好一个太子吧!
说来,大皇子终于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的梦想,从镇国将军升级成了郡王。但这个郡王,却是晋王府的郡王!直接从皇子变成了平常的宗室之子,这含金量还不如他的镇国将军呢!
于是他越发一蹶不振,连封建迷信活动都不想搞了,只是天天在府里醉生梦死,咒这个骂那个。
八皇子接到旨意也颇为痛苦:自大皇子的遭遇后,他已经想明白了,以父皇对他的厌弃程度,将来也就是封个镇国将军靠边站的下场。
可他再没有想到,父皇连个镇国将军也不给了,居然就将他记名给别人做儿子去。这是从宗法上遗弃了他:玉牒已改,从此史书之上记载,他只是简王的儿子。
自小起他过得浑浑噩噩,生活里唯一的水花就是嘴欠手欠给人添堵,看着人厌恶躲避又拿自己毫无办法,来寻求自己是皇子的存在感。
可现在,他已经不是皇子了。
他到底是什么?
八皇子接此圣旨,呆坐了一夜,觉得从前种种,似乎都是迷障一般。
之后,他去求了皇上最后一件事,就是求父皇让他上战场,他宁愿不做什么简郡王,他会隐姓埋名从最小的士兵做起,为大周的抵御外敌出一份力。
他想去过一过不被人嫌弃和厌烦的日子,没有被他搞砸的人生。
皇上的面容依旧淡然,看着他道:“战场危险,没人会管你的。”在京中做简郡王,虽然没有任何前途和未来,但总是吃喝不愁。
见八皇子依旧坚持,皇上便也允许了,真的没有给他一点额外的待遇,就只命画眉公公给他准备一个新的普通百姓的户籍和五十两银子的盘缠。
八皇子磕头而去。
走之前,他还特意再去跟五皇子道别了一次:“多谢五哥肯替我说话,父皇才肯见我一面。”
他是真心感谢:他听说过之前皇上发落大皇子的时候,二皇子想做好人才劝了一句,就差点落得同罪。虽然朝臣们都说,当今皇帝在性情上比先帝可要温和且善听谏言,但他们这些做儿子的,才能感觉到父皇的心意坚定不可回转。
而五哥在这种时候,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愿意帮他说话,八皇子是很感激的。
五皇子见他如此,倒是感慨:“你若有什么难处,就捎信回来,我总是你的兄长。”
八皇子点头,然后告辞上马而去。五皇子却知道,他不会捎信回来的,他是真的想去做一个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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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刃与北戎王第一次交锋的消息传回来,京城上下都颇为沸腾,街头巷尾都在传讲此事。
战况一路从西北由斥候快马接力传回来,一进京城北门就边喊着‘捷报’边一路疾驰向皇城。
大周军大获全胜。
路边的大周子民都欢腾雀跃起来。
大周上下对北戎都是多年深仇旧恨,说其实什么沿海匪贼,除了福建广州等地,京城内陆的人民是没啥感觉的。但说起狄戎来,大伙儿可是立刻同仇敌忾,深以为恨。
毕竟就连贾宝玉这种能说出“文官武将都是禄蠹,都是图名而已”的怪癖官家子弟,在说起北戎来时,都道:“犬戎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1]
他都如此说,可见在普世观念里,正常的大周人,对北戎是多么痛恨了。